江令幾乎天天都要花四五個小時來陪她。
他才二十歲,半年前來到B大讀物理學博士,也加入了B大享譽國際的物理實驗室,可見他在專業領域有多麼過人的天賦。
而他作為教授最為倚重的學生,應該是非常忙碌的,手上的課題項目多得做不完,可他還是風雨無阻,每天都來陪伴靈溪幾個小時。
靈溪暗忖他大概是壓榨了休息時間來陪自己。
婉拒了他幾次後,他乾脆縮短了一點點的探望時間,卻還是堅持每天來。
靈溪也就不再阻攔了,因為一個人待在醫院裡也確實是挺悶的,不知道為什麼,除了江令,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來看她。
過了幾天,靈溪才在一個西裝革履的精英律師來訪後知道,她現在是一個有著百億身家的人。
而她之所以有這麼多身家,是因為在她蘇醒前的一天,她媽媽的叔祖去世了,這個地產大亨終身無嗣,將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她。靈溪當然沒有這樣的好運氣,這些遺產顯然是任務獎勵。
靈溪接過律師手裡的契約書,逐字逐句地看,確認沒有問題,然後爽快地在客戶那一欄簽下了她的名字,盛靈溪。
遺囑即刻生效。
靈溪想,等身體徹底好轉,這些錢她會好好運作起來。
律師離開前,還很和善地提醒她,“盛小姐,那位叫江令的男孩子,在你昏迷不醒時每天都來看你,盛老先生生前很喜歡他,希望你們二人能夠終成眷屬。”
靈溪聽了隻是笑了笑,也不作答。
她和江令小時候在一個江南小城比鄰而居,因為靈溪父母是考古學家經常去野外工作,她常被放在江令家裡寄住,一住就是十幾天。
小小的江令總是跟在她身後,她去哪裡他就要跟到哪裡。
他當時很小,胖乎乎的小臉上總是洋溢著可愛的笑容,還有一個笑渦。
他嘴很甜,從來都不哭,總是一疊聲的姐姐、姐姐喊個不停。
來他家住的第一天,當時才四歲的江令就抱著她的手臂,大大的眼睛眨巴地看著她,奶聲奶氣地問:“姐姐,你真好看,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姐姐,你一直住在我家裡好嗎?”
弄得當時年幼的靈溪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江令的媽媽還站在一旁,笑嘻嘻和靈溪的媽媽打趣,兩個孩子在一塊就像一對金童玉女,又漂亮又登對,說不定以後長大了還真能走到一起。
靈溪當時雖然不討厭小江令,卻因為這種打趣很是煩悶,而且又是寄住在彆人家,既彆扭又謹慎,對待江令如影隨形的黏人是有點不耐煩的。
可他又確實是她童年時期最親密的玩伴,像家人一樣的存在。
所以分開那麼多年後,靈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寄住他家的情形一直持續到靈溪十一歲,江令九歲,因為靈溪父母工作變動,她要來B市上學,他們也就自然而然分開了。
分彆時,她還記得那個圓滾滾的小男孩跟在車尾巴後麵,一邊追她一邊哭著說,他長大後一定會去找她,她不要忘了他。
現在他長大了,真的來找她了。
江令比靈溪小了一歲半,才過完二十歲的生日,身上滿滿都是青春鮮活的少年氣息。
不知道是不是曾經一塊生活過幾年,兩個人麵容也有一點神似之處,尤其是優美流暢的眼型和下顎,於靈溪是點到為止的豔,在江令則是出脫的秀雅。
但江令身上那種明快灑脫的雋秀氣質卻是她所沒有的。
此刻正在削蘋果的少年抬頭看了眼兀自陷入沉思的靈溪,黑秀的眼珠極快地動了兩下,臉上流露出一種忐忑,小聲地問:“對不起。姐姐,我是不是待的太久了,打擾到你了。”
靈溪沒有否認,隻是微微笑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
“突然想到從前的一些事,小時候你把家裡所有的電器拆成一個個零部件,然後又重新組裝起來,那時候你也不過八、九歲,長得白白胖胖的,像年畫上的福娃,阿姨因此不舍得打你。夏天的時候,你拉著我一塊看星星,還硬是要給我解說無聊至極的星體和宇宙。”
江令靈動秀雅的麵容上立刻綻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他笑得狡黠又可愛,聲音都是明亮璀璨的,
“姐姐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那為什麼不叫我阿令了?如果我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姐姐一定說出來,我立刻改正,絕不拖延。”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會,臉上顯現出一種純淨的神韻,音色變得分外清醇,“姐姐,我知道你是那位富豪老先生指定的唯一繼承人,可我來找你並不為攀附什麼,隻是很久很久沒見你,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而看到你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我根本不舍得離開你……”
靈溪櫻唇微動,“我相信你的話,阿令。我知道你不是因為遺產來到我身邊的。”
江令露出熱烈的笑容,“這些年我沒有忘記過你,可我隻想變得足夠好,再來找你。我會努力做你的後盾,姐姐也信嗎?”
靈溪被他說得心底微酸,不禁想到她跟隨父母離開的那天,江令追在她們的車後,不停地喊她,讓她不要走。
她怎麼可能選擇留下,他當時隻是一個比她還小的孩子,他的想法是無足輕重的。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小孩子的想法。
“阿令,謝謝你,一直記掛著我。”
靈溪垂著濃如蝶翼的眼睫,低低地說。
江令小心翼翼地去觸握她的手指,低聲道:“姐姐,我不會給你增加負擔的,我爸媽生意做的不錯,加入實驗室後,我已經做了幾個項目,靠著掙項目的錢我在這裡買了一棟彆墅。所以,我有實力做你的後盾。”
靈溪抬眼看他清澈見底的眼睛,此刻沒有了狡黠和靈活,唯有清澈。
她頓了頓,沉聲道:“江令,我隻問你一個問題,是不是有人讓你來我身邊的?”
少年的眼神純澈得像水晶,回答得毫不遲疑,聲音誠摯而堅定,“姐姐,是我自己要來找你的。”
靈溪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從李元佳那裡打探到你的消息,我知道他是李家的小兒子,除此之外,我和他沒有私下接觸過。”她的眼神讓江令不得不繼續補充。
靈溪漫不經心地應道:“嗯,我知道了。”
她接過他手裡削好的果盤,莞爾道:“阿令,你今天已經陪我很久了,回去休息吧。”
江令明媚的笑意有了一分僵硬,卻還是點了點頭。
他起身走到門口,回過頭又看向她,輕聲道:“晚安,姐姐。祝你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