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嘉宜心裡咯噔一下, 腦海裡浮上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太後目光如炬, 竟看出她隱秘的心思?她一顆心怦怦直跳, 深深吸了一口氣, 儘量自然地道:“我, 我不知道。”
“咦,不知道?”太後微訝, 她略一思忖,繼而輕笑,“也是,關係再親厚,也沒有哪個兄長會對妹妹說這些。”
韓嘉宜很快鎮定下來:“是啊。哪有兄長和妹妹說這些的……”
她思緒雜亂, 不安的同時又有一絲絲酸楚。他們是兄妹,她生出這種心思是很不對的。
見她神情有異,太後隻當她是女兒家,羞於談及這個話題, 笑了一笑:“哀家得了空問一問他。”
太後轉了話題, 同韓嘉宜說起話本子。韓嘉宜這次進宮, 特意帶上了她之前和大哥一起在書房買的話本。太後略翻了翻, 似是很歡喜,隨即又道:“不過哀家還是最喜歡你寫的。《宋師案》的第四部……”
“在寫呢,在寫呢。”韓嘉宜連忙應道。
太後喜笑顏開:“那就好。”她拉了拉韓嘉宜的手, 閒話家常, 時而問起睢陽風物, 時而問起京中新事。
韓嘉宜隻撿有意思的說了, 小姑娘聲音好聽,故事講的也動人。
太後心情大好,越發歡喜,心中感歎:若真有這麼一個孫女,時常陪在身邊,好像也很不錯。待宣王嗣子選定了,她就跟皇帝提。好歹這是晉兒第一次請她這個外祖母幫忙。
此時陸晉正在皇帝跟前,聽候指示。
了解了一下幾個朝臣近來的表現,得知他們並無異動,皇帝“嗯”了一聲,又問起關於宣王嗣子的事情。他微微皺眉:“你們查的那些東西,朕都看到了。晉兒再著重查一下郭錦,看是否真的人品端方。如果沒大毛病,那就是他了。”
陸晉聞言,瞬間了然,皇帝更傾向於郭錦。他心中一喜,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看來,嗣子的人選公布指日可待,也意味著嘉宜很快就能換一個身份了。
很快他就穩住了心神:“是。”
皇帝又與他閒話幾句,才揮手道:“你去陪太後說會兒話吧。太後天天念叨你和明月郡主。郡主在宮外靜養不方便,你總該時常來請安。”
聽他這般自然提起明月郡主,陸晉眼皮一跳,他應了聲是,躬身行禮告退。
離開之際,正巧碰上季安進來。
兩人目光相對,季安先拱了拱手:“陸大人辛苦。”
陸晉眸光輕閃,隻“嗯”了一聲,就大步向外走去。
季安衝其背影搖了搖頭,理了理衣袖,進去麵見皇帝。他腳步極輕,幾不可聞。
正伏案疾書的皇帝還是不經意抬眸時,才看見了他。皇帝向他伸手,他立刻將茶杯奉上。皇帝輕啜一口,不緊不慢道:“還是你泡的茶最合朕的口味。季安啊,你既在宮裡當差,就不要總往外麵跑。有什麼事,讓手下人去辦就是了。你這樣,給人知道了還以為你仍在勾結外臣。”
季安神情微變,連忙跪地告罪:“皇上明鑒,季安絕無結交外臣。隻是季安的同胞弟弟,前幾日到了京中,季安自小進宮,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他剛進京,人生地不熟的,做哥哥的,不免要多操些心……”
皇帝瞧他一眼,神色緩和了許多:“不要慌,朕如果要治你的罪,就不會特意提點你了。你是朕最信賴之人,朕也是怕人以此攻訐你,明白嗎?”
“季安明白,多謝皇上提點。”
“不過,你真有事情,朕難道還會拘著你?等朕給你一道手諭,好讓你光明正大地出去。”皇帝微微勾了勾唇。
季安眸中光芒大盛,感動不已,他連連道謝。
皇帝笑了笑:“來,看這幅字怎麼樣。”
季安快步起身,聽命上前賞字。主仆二人甚是和睦。
而那廂,陸晉徑直去了太後所住的福壽宮。
春天陽光正好,太後與韓嘉宜等人都在室外。
遠遠的,太後看見外孫過來,先對韓嘉宜道:“你說了這麼久,也該口渴了吧?喝點水,歇一歇,哀家問你大哥幾句話。”
韓嘉宜瞧一眼正慢慢走近的大哥,心頭一跳,匆忙移開視線。她站起身,衝太後及大哥福了福身,跟隨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女走到旁邊歇息。
陸晉詫異,他問太後:“太後讓嘉宜做什麼?”
“讓她歇一歇啊,她陪著哀家說了好一會兒話呢。”太後衝外孫招了招手,“晉兒過來,哀家也問你幾句話。”
陸晉快走幾步,到太後跟前:“太後請問。”
“哀家聽說陸家的二公子已經訂親了,可有此事?”不等陸晉回答,太後就自行續道,“那你呢?當初哀家想著你和寶兒從小一處長大,年貌相當。卻不想你二人彼此都無意,這一耽擱,就耽擱了你們兩個人。想來是因為哀家發了話,你們侯府對你的親事也不上心。如今你二弟都跑到你前麵去了。要不,哀家替你相看幾個?”
陸晉唇角輕揚,笑得有些無奈:“多謝太後好意,不過不用了。晉兒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姑娘。等些時候還希望太後能幫忙給這婚事添些光彩。”他說著不自覺抬眸去搜尋嘉宜的身影。
隻見他的姑娘坐在遠處樹下,她手持一個細瓷茶杯,正仰頭衝宮女說話。
陽光灑在她臉上、身上。她的臉似乎會發光一般,輕而易舉吸去了他的心神。
“當真?”太後聞言大喜,“是誰家的姑娘?”
陸晉笑一笑:“現在還不能告訴太後。”
“你不是哄哀家吧?為什麼不能說?”太後皺眉,“還有,你說等些時候,是什麼意思?那姑娘年歲還沒到?年歲不到也沒關係啊,可以先定下來。”
陸晉輕聲道:“不止是年歲的原因。我們現在的身份,不宜談婚論嫁。我須得等到外部問題解決以後。不過太後不要著急,不出一個月,最多二十天,應該就可以解決了。”
很顯然現在皇帝屬意郭錦,隻要查清郭錦沒大問題,宣王嗣子就能正式定下並對外公布。
“什麼身份?什麼外部問題?”太後思索,“她是你政敵家的姑娘?還是說,她,她是個有夫之婦,你,你在等她和離?”
陸晉愣了愣神,哭笑不得:“不是……”
晉兒的神情讓太後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她思考了一下措辭:“你們……暗通款曲?私定了終身?”
陸晉搖頭:“沒有。”他遲疑了一瞬:“她現在還不知道我對她的心思。身份未明之前,我不能輕許承諾。”
他想和她一起走下去,但在此之前,他會先行除掉路上的荊棘,為他們開一條康莊大道出來。
“啊?”太後一驚,搖了搖頭,“那豈不是單相思?你不隨意許諾,這一點是好的。如果許諾了沒有做到,可能會誤人終身。可萬一,你所謂的外部問題解決以後,人家轉頭嫁彆人了,怎麼辦?”
陸晉胸口一窒,雙目微斂,沉聲道:“不會的,她嫁不了彆人。她隻能嫁我。”
他這樣,太後倒不好說什麼,她想了想:“也是,晉兒很好,誰家姑娘不喜歡?不過討姑娘歡心也是有學問的,簡單來說,就是要投其所好……”
陸晉眸中泛起清淺的笑意,他聽太後說著,目光卻不自覺看向了韓嘉宜。
投其所好?這很容易啊。
太後說了一會兒,意識到有些冷落了嘉宜,她以一句“那哀家等你的好消息”而終結了話題,招手喚韓嘉宜上前,同其敘話。
兩人一起回府的途中,不知是不是錯覺,韓嘉宜總覺得大哥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她的一顆心不由地提得高高的,緊張而又不安。
陸晉忽然開口:“嘉宜,過幾日,我帶你去馬場吧。”
“啊?”韓嘉宜猛然抬頭,“什麼?”
“我帶你去馬場騎馬。”陸晉狀似漫不經心道,“那次你不是說想騎馬嗎?現在春暖花開,倒是騎馬的好時候。”
韓嘉宜眼睛晶亮,臉頰微微泛紅:“騎馬嗎?我,我騎術不是很好。”
“正是不好,才需要練。”陸晉神情嚴肅。
韓嘉宜一顆心怦怦直跳,她本欲立時答應下來,卻猶豫了一瞬:“二哥一起去嗎?”
“你二哥?”陸晉皺眉,“看他有沒有時間吧。”
他心想,陸顯肯定沒時間,不必問了。
韓嘉宜點了點頭:“好啊。”
馬車裡不算熱,可韓嘉宜的臉頰也微微有點發燙。她以手為扇,輕輕扇了幾下風,繼而又掀開車簾的一角,向外看去。
陸晉皺了皺眉:“你很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