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後悔起來,為什麼那天比賽的時候,他沒有去嘗一下佳梨做的梭子蟹炒年糕,當時他心高氣傲,完全不將佳梨放在眼裡,即使跡部景吾和另外兩名主廚認為佳梨做的梭子蟹炒年糕比他的好吃,他也覺得多半是佳梨年輕、又是女生的原因,旁人的支支吾吾全被他當成了落井下石。
上武慎太郎眼神一暗,沒有說話,吃麵條的動作變得僵硬而緩慢,一直在腦海裡盤桓的念頭慢慢落定下來。
他機械地吃完蟹肉麵,見佳梨又端了鯽魚豆腐湯上來,他抱著“蟹肉麵說不定是招牌菜,一家餐廳有兩三樣做的招牌菜很正常,我就不信你這裡每一道菜都能做的這麼好吃”的陰暗心理,給自己舀了一碗鯽魚豆腐湯。
奶白色湯汁裹著豆腐,順溜地滑入胃裡,滾熱的魚湯伴著豆腐的清香,鮮美到了極點。每一塊豆腐都在舌尖起舞,味蕾為之顫栗,你隻剩下本能地跟著一起跳舞歡呼。
就連米野健介喝過之後,都說了一句:“這鯽魚豆腐湯煲得不錯。”
像米野健介這種地位的廚師,是極難從他們嘴裡聽到“不錯”兩字的。
上武慎太郎心裡慪得要死,麵上還擠出一絲笑容:“如果再煲上半小時,味道會更好。”
這倒是不錯,不過像這種小飯館,為了保證效率,勢必會割舍一些東西,就整體而言,這道鯽魚豆腐湯已經是米野健介這一個月來喝過最好喝的一道湯了。
佳梨又飛速端上了一份明目糖醋鯉魚。
糖醋鯉魚的芡汁勾得漂亮,收汁也收得好,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格外好看,輕易就勾起肚裡的饞蟲。
一筷子糖醋鯉魚下肚,新鮮的魚肉與醬汁在舌尖翻滾,濃油赤醬直白而猛烈地襲擊你的每一處知覺,帶來無可比擬的享受,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叫嚷著想要更多,令人欲罷不能。
返璞歸真。
上武慎太郎腦海裡冒出了這個詞語。
如果說,他的廚藝是科教式標準化的,那麼佳梨的廚藝更像是貼近大自然的樸實純粹,也許技巧上還欠缺了一些,但這一點缺點,反倒讓她的廚藝有了自己的特色和靈魂。
真是令人嫉妒的天賦啊。
上武慎太郎有一瞬的退縮,但想到那天被挑釁的權威,很快又堅定了起來。
再有天賦又如何,多的是天才被打壓下來後,從此一蹶不振的。
“老板。”米野健介的聲音打斷了上武慎太郎的思緒,老者臉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來一碗白米飯。”
是的,這樣一份糖醋鯉魚,就該配上一碗白米飯,糖醋汁澆滿米飯,與魚肉一起下肚。米粒顆顆飽滿,咀嚼時醬汁與魚肉的香甜在舌尖肆意流竄,一早上的饑餓瞬間得到了滿足。
一碗冒尖地米飯配著兩三勺醬汁和幾塊魚肉,很快就吃了個精光。
米野健介摸著肚子,嘴裡不斷說著:“撐了撐了。”
待荷花酥一上來,還是第一時間下了手。
荷花酥的味道也不錯,酥脆又帶著一點荷花淡淡的香氣,不過顯然更適合年輕人的口味,米野健介吃了一塊就不吃了。
佳梨每回上菜的時候都會偷瞄一眼老者身邊的靈,發現他每次在自己上菜的時候都會主動觀察一番食物。
一道菜講究“色香味”,靈體是無法嗅到香,也不能嘗到味,中餐又很少講究擺盤,所以他看的也就隻有食物的顏色。
佳梨心裡猜測,他生前很有可能也是一位廚師,甚至還是一位廚藝相當不錯的廚師。因為他除了會注意桌上的每道菜,還會留意食客的反應,借以推斷這道菜是否合客人的口味。
所以他的執念是什麼呢?
佳梨一邊想一邊回到了後廚。
幾樣菜都吃過後,米野健介倒了一杯荷花茶,捧在手裡慢慢品嘗。
和幾道菜相比,荷花茶就普通了一些,不過茶裡應該加了幾片薄荷葉,提神醒腦,清新淡雅,還能去除食物的味道,算是一個不錯的收尾。
高本空吃得也十分滿意,還誇了上武慎太郎一句。
上武慎太郎表情僵硬,乾笑了幾句,隨便幾句話搪塞了回去,又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對米野健介說道:“今年料理比賽的主題不是特色料理嗎,我覺得把其中一個推薦名額給這家餐廳也不錯。”
米野健介若有所思,不過並沒有說行還是不行,不過上武慎太郎知道,他這時的沉默恰恰是代表他心裡也有這個想法。
上武慎太郎嘴角勾起一抹笑,這次的計劃算是成功了大半。
於是當結賬的時候,上武慎太郎就大誇特誇了佳梨幾句,然後話題一轉,提起了這次的料理比賽,並邀請佳梨參加。
“隻是一場簡單的交流賽。”甚至還告訴佳梨,“你應該還沒有參加過廚師等級考核吧?如果能在這場比賽上奪得名次,就可以直接晉升為五級廚師。”
他人不知,但佳梨明顯察覺到,這是一封挑戰書。
上武慎太郎在向自己宣戰。
那麼接還是不接?
佳梨僅有一秒就做了決定,她露出標誌的笑容:“謝謝,我會考慮的。”
係統也支持她去:“身為廚師,悶頭研究肯定是行不通的,隻有接受來自他人的批評與建議,才能不斷改進。”
更何況還是料理比賽這樣高等級的廚藝比賽,評委不是老饕、美食評論家就是特級廚師,他們的幾句點評,對於廚師來說是不小的啟發。
佳梨雖然在上武慎太郎麵前表現得自信沉穩,不過一到後廚,表情就塌了。
佳梨:“……可是我才隻學會了十一道菜。”其中一道還是甜品。
係統的聲音嚴肅起來:“廚師的精神在於傳承、學習和創新。”
它的聲音帶了一絲引誘,如同蠱蟲一般鑽進佳梨的腦海裡:“你不想試一試,沒有食譜,你可以做出什麼樣的食物來嗎?”
佳梨可恥地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