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秦時月凱旋,終於到京。
他是抗燕的民族英雄,百姓一路夾道歡迎,一時風頭無兩。到得朝中,懿和帝親賜良田美婢、黃金錢帛不計其數,又欽封為正四品忠武將軍。
秦時月原是軍中一個不起眼的陪戎校尉,因得了景王賞識,舉薦抗燕,回來便一躍成為四品將軍,可謂平步青雲,既激勵了不少熱血兒郎,同時也令昱王恨得咬牙切齒。
“一個小小的陪戎校尉,父皇倒是將他捧上了天!父皇那是在捧他嗎?父皇那分明是做給本王看的!”昱王在自己的府中大發脾氣,舉起一盞茶恨不得摔了,想想又重重放回去,“也是朱秀這個沒用的,在本王跟前將他女兒誇上天,本王一時誤信,真當她是巾幗不讓須眉,派了她出去擔當大任,沒想卻是個草包,被老三聯合了慕長歌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她自己完蛋不說,還帶累得本王如今也不受父皇待見!本王真是恨不得砍了朱秀!”
他麵前氣定神閒站著一位老者,發須皆白,五官深邃,尤其一雙眼睛漆黑透徹,仿佛無有他看不到的。
此人正是太傅段廷。
段廷之女是昱王正妃,所以算起來,這段廷正是昱王的嶽丈。憑著他三朝元老的政治手腕,站在昱王身後,對昱王助益良多。
“王爺何必著急,景王不也沒撈得好處嗎?你沒瞧見今日皇上對秦時月大加封賞,卻連個好眼色也沒有給景王?若是按著皇上素日對景王的偏寵,應當跟著重賞才是。”
昱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按說他打壓了本王,少不得也該撈點好處,怎麼卻同本王一樣不受待見了?”
段廷悠悠一笑:“皇上的心思多麼深沉?他這輩子,什麼樣的手段沒有見過?景王到底還是太年輕,自作聰明了些,怕是在哪裡弄巧成拙了也不自知。這一局,王爺雖敗,景王也未得勝,至多不過兩敗俱傷。”
“那依太傅之見,本王此時當做些什麼?”
段廷斂神道:“按兵不動。”
“連杜家幼子也不找了?”
“找得到嗎?”段廷反問,“我原以為杜家幼子在景王手上,是以讓王爺放出風聲,意欲逼得景王在皇上麵前自己露出破綻。可經此一役,見景王除了惱羞成怒構陷王爺,彆無他法,我反倒覺得,杜家幼子並不在他的手上。當夜三方混戰搶奪杜家幼子,如今他既不在王爺手上,也不在景王的手上,那麼王爺以為,最終是落在了誰的手上?”
“父皇?”
“正是。”段廷捋了捋白須,“王爺還能和皇上爭不成?”
“自是不能。”昱王惋惜道,“白忙了一場。”
“雖是白忙,卻也無妨。”段廷話鋒一轉,“眼下,王爺另有良機。”
“哦?”
段廷神秘一笑:“王爺以為,首富全部身家比起禁軍統領這個位置如何?”
“首富身家固然誘人,但禁軍統領直接掌管宮禁,可以說是握住了父皇的身家命脈,自然不是區區金錢可以相提並論。”昱王說著,這便領悟過來,“太傅的意思是,要本王將禁軍統領一職搶到手?”
段廷點點頭:“前禁軍統領淩非深得皇上信任,若非他因東宮叛變而生死不明,皇上又怎會讓裴宗元暫代?須知,皇上對裴家的忌諱並不下於慕家,他斷然不會放心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裴宗元手上,裴宗元不過是個權宜之計罷了。禁軍統領一職,皇上心中必定另有計較。”
段廷說著,點醒昱王道:“王爺此時應當去信蔡興,讓他全力剿匪,聲勢越大越好,軍功越顯赫越好。凱旋之日,聲望總要勝過秦時月,才好一爭禁軍統領之位。”
昱王心思微轉,頓時心領神會一笑。
……
就在段廷與昱王密謀禁軍統領一職時,景王書房,駱忱也同他們想到了一處。
“首富身家雖是誘人,但如今一切也隻得全看天意。”
景王頷首:“若是在昱王手上,尚能徐徐圖之;若是在父皇手上,也隻能死了這覬覦之心。”
“正是這個道理。”駱忱說著,胸有成竹一笑,“好在如今,秦時月大勝凱旋,這禁軍統領一職,便可趁勢收入囊中。”
提起秦時月,景王薄唇緊抿,冷道:“你瞧見今日父皇的樣子了?一連幾日了,正眼都不瞧本王一下。本王也是不懂了,若說慕長歌是個絕色佳人,父皇有意要將她收入自己的後宮也便罷了,偏偏父皇對她可是半點歪心思都沒有,怎麼就偏寵成了那個樣子?她易容了,他自己不說破也便罷了,竟還不許旁人說。本王不過是提了一句,他這就敲打上本王了。”
“王爺,吃一塹,長一智。”駱忱提醒道,“慕家這潭水太深,如今看來,多少事皇上知道,他們知道,卻獨獨旁人不知道。既不知深淺,便不宜妄動,還是趁著如今慕雲青和蔡興都不在京中,一舉拿下禁軍統領一職才是正經。”
景王點了點頭,深以為是:“但又要以何事起個頭?總不能派個言官出去直接參裴宗元一本,說他不合適禁軍統領一職,應當讓給秦時月吧?”
“自然不能。”駱忱眼底流露出彆有深意的笑,“但……若是由秦王起這個頭呢?”
景王雙眸銳利地眯了起來:“丞相的意思是……本王那個六弟?”
“正是。秦王手下有一名管家望叔,此人雖是管家,卻精通醫術。當年裴太夫人病重,藥石罔顧,是這位望叔救了太夫人一命,也就等於是秦王於太夫人有救命之恩。”駱忱說到這裡,笑道,“王爺想,若是將秦王此前在西夏遇刺一事傳到太夫人耳裡,太夫人可會迫不及待出來報恩?”
景王領會,意味深長笑道:“隻是太夫人年事已高,不宜操勞奔波,有事兒孫服其勞,這個恩便隻得由護國公和裴宗元來報。”
景王說到這裡便收住,看向駱忱:“知道該怎麼做了?”
“臣這便去安排。”
……
幾日後,宣政殿上,護國公和裴宗元父子兩人跪請懿和帝派人將在西夏為質的六皇子秦王時陌接回。
懿和帝不動聲色,既沒有應,也沒有駁,似笑非笑揭了過去。
昱王當時氣得臉色鐵青,回家就摔了個盞子。
“這個沒用的裴宗元!還以為他能多撐幾日,沒想他竟蠢得自取滅亡!老六母子一向是父皇心中禁忌,誰都不敢去碰,父皇要老六去西夏,就是有意要他在那苦寒之地自生自滅!這輩子都彆回來!要裴宗元多事來做這個好人!”
段廷此時亦是麵露沉色:“這於王爺而言還真是個天大的壞消息,裴宗元此舉必定已觸及皇上逆鱗。偏偏是在這關口,京中除了一個秦時月,再無人能替他禁軍統領之職……此事必沒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