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經曆了前世那樣痛不欲生又無可奈何無力改變的一輩子, 如今長歌單單隻是聽到“長河郡”這三個字, 就心如擂鼓。

如果說剿匪是她噩夢的前奏, 那麼長河郡才是她噩夢真正的開始。

雖說如今前奏已經被她徹底扭轉,但長河郡的詛咒卻並未真正除去。眼下, 這場戰爭整整提前了一個月, 這個變數更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這是湊巧, 是因她回來而自然引起的變數?還是……有誰在背後借力操縱?

如果不是湊巧,而是幕後有人布局,那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能不聲不響就左右北燕二十萬大軍來去的人, 這樣的人, 若是敵人,隻會比前世的懿和帝更加可怕!

長歌看向慕瑜,蹙眉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慕瑜心中正猶豫是否請戰,接收到長歌的目光, 便不動聲色。

“臣請帶軍前往長河郡支援!”

此時有人朗聲請戰,眾人看去, 卻見是長興侯蔡興率先站了出來。

經過剿匪一役,慕瑜再清楚不過蔡興是個什麼德行,隻知玩弄權術,不顧百姓死活。便是權術,也不過全是些繡花伎倆,他絕對無力對抗北燕二十萬大軍。

若是由他帶兵,多少兒郎要無辜送命?

慕瑜坐不住,拍了拍長歌的手, 這便站起身來,朗聲道:“臣慕瑜請戰!”

懿和帝見慕瑜站了出來,眉頭微挑。

蔡興冷笑:“大將軍交回兵權才不過半月有餘,這就是又想再要回去了?”

“長興侯這聲將軍叫得好,”慕瑜淡淡瞧了他,不輕不重道,“望長興侯記得自己也是個將軍,不是玩弄權術的政客。將軍要做的事是守衛家園故土,不是賣弄權術伎倆。”

“你!”蔡興被慕瑜甩了這麼一句話過來,隻覺當眾被人扇了一個耳光,頓時臉紅脖子粗。

“鎮國公所言甚是!”護國公裴茂素來不怎麼有城府,當下便站出來直言道,“戰場上是真刀真槍廝殺的地方,你那些權術伎倆,沒用。”

蔡興原本還被慕瑜不輕不重一句話甩得臉上無光,此時裴茂忽然站出來幫腔,他反倒是笑了,意有所指道:“都說鎮國公府和護國公府一家住在街頭,一家住在街尾,素來相交甚密,如今一看還真是傳言不虛,兩位國公爺果真是同氣連枝啊。”

這話不偏不倚,正正戳在懿和帝心口,當下,君王臉色微妙。

慕瑜眉頭一皺,心道不妙,裴茂被氣得不輕,指著蔡興,恨不得當場打人。

場麵正尷尬著,秦時月忽地站了出來。這位忠武將軍剛過弱冠之年,儀表堂堂,劍眉星目,褪去一身盔甲,頗有些清風朗月之姿。

他朝懿和帝拜道:“皇上,臣年前方與北燕交手,北燕騎兵變化莫測,著實不容小覷。皇上恕臣直言,臣以為,長興侯雖在南下剿匪中功勳卓著,但若是此去獨自一戰,恐怕無力對抗北燕二十萬大軍。鎮國公方剿匪歸來,亦當修整元氣,而護國公雖驍勇,卻年事已高……此戰,臣秦時月願領兵北上。”

這話一出,瞬間就將敵人們緊緊團結在了一起。

裴茂垂著胡子罵了一句:“黃口小兒!大言不慚!”

蔡興冷笑:“你不過憑一時運氣贏了一場,就敢在聖前大放厥詞,到底是誰給你的臉?”

上座,懿和帝看著秦時月,似笑非笑道:“秦卿果真是個耿直人,隻是北燕皇帝慕容城生性狡詐,詭計多端,朕恐怕你這直來直去的性子上去,也無法與他對戰幾個回合。”

一旁,景王向秦時月看去一眼,暗含不悅。

昱王眼風瞥過景王的動作,心下大快,起身道:“父皇所言甚是有理。秦將軍你為人快人快語,是個直腸子,這樣的性子能生在我大周朝中,得遇父皇這等明君,是你的幸事。但若是出去,卻是無力與慕容城對抗。”

長歌在一旁輕輕蹙眉。

上輩子,秦時月是時陌的心腹之臣,時陌是什麼樣的君,秦時月便是什麼樣的臣,雖然不若那位一顆七巧玲瓏心,卻也是個工於心計的。

秦時月耿直?打死秦時月她都不信!

那麼,他故意說這一番話出來,惹得所有人圍攻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長歌思索著,忽地靈光一閃,她猛地向那一身藍袍的男子看去——他不想出征!

他是故意的!

蔡興無力對抗北燕,父親知道,懿和帝也必定知道!但懿和帝也萬萬不會再派父親出去,那麼,他首選之人就是——秦時月。

此時,秦時月卻故意站出來說了這麼一番實話,實則是想以狂妄惹來非議,好讓懿和帝駁回他所求。

果不其然,懿和帝抿了抿唇,便要下令:“蔡卿……”

“皇上!”

秦時月情急之下打斷天子之言,直言道:“臣願立下軍令狀,領兵十萬,若是不能敗敵凱旋,願提頭來見皇上!”

此言一出,眾人皆震。

秦時月竟敢以敵人半數兵力出征,還敢立下軍令狀……他這是嫌命太長了嗎?

連景王亦是滿臉驚色。

雖說長河郡一役將成為他與蔡興爭奪禁軍統領一職的關鍵籌碼,但以半數兵力對抗,他從哪裡來的自信?

而那邊,蔡興也已經醒悟到了此戰對於禁軍統領一職的重要性,當下揚聲道:“十萬就十萬!你敢立軍令狀,本侯也敢!”

“皇上!就是十萬兵力,臣蔡興願親上前線,為皇上出生入死!”蔡興大義凜然,拜道在地。

“好!”懿和帝身為天子,見底下將領個個血性,亦是躊躇滿誌,當下拍板定案,“蔡卿,朕封你為定北大將軍,領兵十萬,你隨朕來。”

……

家國戰事麵前,懿和帝已徹底忘記那一身千年銀狐氅,這便擺駕去了溫德殿,蔡興緊隨其後。

長歌險險逃過一劫,卻來不及慶幸,她心中緊緊思索著秦時月今日舉動的深意。

他既不願出征,最後卻又那般急切去立軍令狀,是為何?

不,不,他不是自己要立軍令狀,他是在激蔡興立軍令狀!激蔡興自請十萬兵力並立下軍令狀!

但蔡興絕對不是以少勝多的將帥之才,半數兵力抗敵原就等於找死,還敢立軍令狀?

天,這是什麼仇什麼恨……

宴散,長歌往那走在景王身後的藍袍男子看去一眼。

這個時候的秦時月還是景王的人,所以這是景王的意思?

不,長歌目光倏地一震,不是景王,是時陌!

這個時候的秦時月就已經在時陌麾下,為時陌所用了!

所以方才的一切,從假意請戰到激蔡興以十萬兵力帶軍令狀迎戰……這一切,全部都是時陌的意思。

而且,看秦時月早有準備,從容不迫,步步皆是深意,言行全是套路,長河郡此戰似乎絲毫不令他意外。就是說,秦時月早知道會有這一戰,並且提前得了他主子的命令。

想到這裡,長歌心神皆震——這一戰,背後操縱之人是時陌!是他!

是他在暗處翻雲覆雨,將長河郡一役提前了整整一個月!

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他到底是怎樣令北燕二十萬大軍為他一個身不由己的質子所用的?

更重要的是,他想做什麼?

夫妻十五年,長歌懂得他,相信他,知道他並非是那種會為了自己利益令戰火蔓延、生靈塗炭之人,如果他真是那種人,上輩子她也不會被他迷了心。

所以她不會懷疑他,但是,他要蔡興領兵十萬北上到底用意何在?

長歌秀眉深鎖,直到慕瑜出聲叫她,她才回過神來:“回去了嗎?”

心裡想著回去她要和爹爹好好談一談這場戰事,長歌站起身來,才發現前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正是時照。

長歌這才醒神,暗歎時陌給她的震撼太大,一時竟連自己剛剛差點被時照坑死的事都忘了。

長歌瞧著眼前豐神俊朗的男子,這個男子和她心裡那個禍水差不多,這麼多年不知入了多少春閨少女的夢中,不自覺間禍害了多少姑娘。

長歌心歎一聲,但情愛這種事,她的心既不在他身上,任憑他再是奪目,她也不能耗著他,這便快刀斬亂麻地直言道:“晉王今日真是險些要我下不來台呢,雖然這麼說是大逆不道,但長歌心中倒還真有些感激那份戰報來得如及時雨一般,解了我方才之困。”

時照低頭凝視著她,歎道:“長歌,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還在怪我?”

長歌黑白分明的眸子迎視著他,坦言道:“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晉王殿下何必惦念至今?”

“你也知都是小時候的事,那為何至今不肯放下六哥?”時照輕哂,自嘲一笑,“長歌,當真錯了一步,就再也沒有機會挽回了嗎?當年他也不過隻是早我了一步而已,如今你就要以最好的年華空等著他這麼些年,不肯再給旁人機會?”

這個問題,若是換做上輩子,她或許還要猶疑一下,畢竟到這個時間為止,她和時陌都隻是小時候的情意。

但這輩子,她卻實在沒什麼好猶豫的。

她經曆過那樣一個男人,真的就不可能再愛上彆人了。

縱然在她的計劃裡,她今生不會與他再續前緣,但在她的人生規劃裡,她同樣也沒打算再嫁給任何人。也許換個拎得清的,會知道這已經是兩輩子、兩個軀體的事,不能再混為一談。但她在感情裡一向不怎麼拎得清,所以在她心裡,時陌一日是她的夫君,便生生世世都是她的夫君;他一日走進了她的心裡,便會生生世世住在她心裡。

她義無反顧。

“是啊,長歌是個沒有福氣的,既生了執念,這一生便注定折在那個人身上了。晉王殿下天人之姿,值得一生花好月圓,不該被長歌所累。”她看著時照的眼睛,輕聲說著,輕而果決,外柔內剛。

時照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沉黑深邃的眼底重重劃過一抹受傷,半晌,他輕笑一聲:“若是方才沒有那一封戰報,你此刻已經是我的花好月圓了。但是長歌,戰爭總會過去,不是嗎?”

長歌臉色微變。

是啊,戰爭總會過去,她的婚事已經被懿和帝放在了心上,如今隻是被戰事耽擱,戰事一過,必定還要再提。

時照凝著她,輕聲道:“我等你。”

說罷,他朝慕瑜行了禮,便轉身離開。

慕瑜回了一禮,目送男人頎長挺拔的背影,再看看神色無波的長歌,心中暗歎。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回到鎮國公府時月已中天,長歌就要回去歇下,慕瑜將她叫住:“長歌,你隨我來。”

慕瑜的書房內,紫檀木的桌案上一盞香爐,飄出若有似無清幽雅致的香味,那是慕夫人在世時最喜歡的味道。

長歌方走進,便覺心中一片溫暖安寧。

那是娘親的味道,讓她覺得安全,仿佛至今都還有那麼一個溫暖的懷抱,風裡雨裡給她庇護,護她無憂。

長歌失神良久,直到聽見慕瑜問她:“長歌,你知道皇上為何不讓護國公出戰嗎?即使他處處忌憚著我,不能用我,但護國公一向因宅中之事受人指摘,皇上對他卻不必大防,為何這緊要關頭卻寧願派蔡興出戰,也要按下他裴家?雖說護國公年歲不再鼎盛,但論及戰場上的事,兩個蔡興也比不上一個裴茂,皇上卻為何就是不派他出戰?”

長歌睫毛輕顫,輕輕垂下眸去。

慕瑜深邃透徹的眸子靜靜看著長歌:“你知道的,對吧?”

長歌的目光落在自己腳尖,輕道:“因為護國公之前入宮替秦王求情了,皇上當日雖迫於形勢不能立刻撤了裴宗元的禁軍統領,卻是一直記在心上的,今日就是天子給裴家的警告,也是給旁人警告,要從今晚後,再無人敢替秦王說話。”

慕瑜輕歎:“你心中既這麼清楚,便當明白,隻要有皇上在一日,秦王就永無歸期,皇上恨不得他死在西夏,是絕對不會讓他回來的。”

長歌沒吱聲。

“晉王方才有一句話說得對,你如今正是最好的年華,這樣空等一個沒有歸期的男子,值得嗎?”

長歌心內輕輕一笑,她想,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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