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長歌看著她, 眨了眨眸子。

他胸中有丘壑的樣子著實令人癡迷,便是凡事都喜歡深思熟慮如她, 每每看著他眸中運籌帷幄的光芒時,也忍不住心旌神馳,然後整個人就下意識地疏懶起來。她不願再絞儘腦汁地揣度局勢,隻想依賴他,跟著他的腳步走。

這樣無意識的信任和依賴,說不清緣由, 但除他以外, 再沒有人能給她了。

時陌低頭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兩人心意相通, 他忍不住輕笑一聲, 提醒道:“長歌,你忘了你父兄交還的二十萬兵權了嗎?”

長歌一怔,驀地反應過來,然後眸中露出恍然大悟的驚歎:“你是打算以二十萬兵權挑撥諸王……讓所有人為了兵權爭得幾敗俱傷,然後,你漁翁得利。”

時陌輕笑了一聲:“倒還要謝謝時景在我回朝當日,當眾跪請懿和帝賜我兵權。”

長歌咬牙道:“你失去聖心多年, 他竟還不安心, 為了害你竟做到這一步。”

時陌冷笑一聲:“我一日不死, 他母子二人自然一日不會安心。如今太子倒了,他少了最大的敵人,正好可以全力來對付我。”

長歌抬眸看著他, 眼底藏著細碎的心疼,半晌,她依偎進他的懷中,歎道:“都是為了我,你才會早早拔除太子,其實像你上輩子一樣,留著太子,利用太子對付時景才是最高明的。因為時景與何氏一輩子苦心經營的底牌是聖心聖寵,而這張底牌放眼朝中,唯有太子才能一舉將他母子二人擊敗。如今你卻為了救我父兄,提前除了太子,便無異於是親手替時景除去了這個天敵,之後再要除時景母子就會很艱難了。”

時陌抬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笑道:“固然艱難不錯,但我認為,卻再沒有什麼比這份艱難更讓我心喜了。長歌,就是從這裡,我徹底扭轉了我們之間的命運。”

長歌哭笑不得:“像你這樣說,倒還真是值得。”

“長歌,這世上什麼人都會被打敗,唯有死去的人不會被打敗,他們自死去那一刻起,就永遠立於了不敗之地。”時陌深深看著她的眼睛,自心底發出喟歎,帶著鈍鈍的苦澀。

時陌的話,讓長歌感覺自己仿佛被細細的尖針準確無誤刺中了心底最深藏最軟弱的一塊肉,刹那間自身體裡冒出血珠。雖時過境遷,不再如當年的鮮血淋漓血肉模糊,卻依舊牽扯出綿長細密的疼痛。

是啊,什麼人都會被打敗,不論是被計謀還是被感情……唯有,死人永遠不會被打敗。

上輩子,她與時陌之間就是隔著死去的親人,隔著慕家無辜的滿門,然後,無論他們做什麼,都再也沒有辦法跨過這些鮮血了……她機關算儘,最終也爭不過命運,隻能扔下他獨自死去。

那時候她就常常想,若是她的族人都還活著,縱然她與時陌之間依舊隔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縱然全天下的人都不讓她和時陌在一起,但隻要所有人都還好好地活著,這道鴻溝,十五年的時間,她與時陌也總能跨過去,最終走向一個圓滿,而非一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生離死彆的結局。

偏偏所有人都死了,那些死去的人是永遠不會被她和時陌打敗的,無論這段感情多麼真摯,計謀多麼驚豔。

“長歌,萬幸我醒來得及時,萬幸我來得及改變這一切。”時陌長歎一聲,溫熱的吻隨之落在她的發頂。

長歌沒說話,隻是無聲地抱緊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懷中,呼吸間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暖暖的藥香隨著她的呼吸入了她的骨血。

她輕聲承諾道:“時陌,從前你心中的那些遺憾,這一次,我都會補償你。”

他聞言低低笑了一聲:“哦?原來是這樣……”

“什麼?”

“難怪……你一見到我就迫不及待要和我生孩子,原來是真的想補償我啊,我還以為那隻是你想要我的借口……”

長歌:“……”

混,混蛋啊!

什麼感動啊,蕩然無存了!

長歌氣呼呼地翻了個身,感覺再也不想對他好了。

時陌也不攔著她,順勢自她身後將她抱住。她嬌小的身子那麼容易就被他整個按在懷裡,他忽然覺得整個姿勢也挺好。

長歌抿著唇不想和他說話,但想到一件事,還是乾巴巴地出聲:“蓁蓁……你還是給我送過來吧,我消失這麼久,她怕要急瘋了。”

身後的人沉默片刻,嗓音聽不出情緒:“三日而已就要急瘋了?那當年你離開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往後的日子該如何?”

長歌心尖兒一疼,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在她耳邊輕歎一聲:“放心,我方才已經交代下去,明日你醒來就看到她了。”

“還有我義父那邊……”

“放心,趙大人如今還在兩玉城,等你的消息。”

長歌鬆了一口氣,輕輕點頭,心中又忍不住發軟,仿佛在雲端,輕飄飄的,卻很溫暖。

他啊,他一向就是這麼細致周到的男人。

想著,她又翻了個身,麵對著他,將頭埋在他懷中,安穩地閉上眼睛。

不久,她就感覺到了男人平穩的呼吸,悄悄睜開眼睛,隻見他已經入睡。她細細地凝著他,隻見他的睫毛又黑又密,長長地垂落在下眼瞼上。

那細細黑黑的睫毛仿佛是落在她的心尖兒上一般,讓她心中癢癢的,她忍不住想要湊上前去親一親,再親一親。卻生怕將他吵醒,他應該很累吧,不像她人事不知地一睡就是三日。

這三日裡,他要布局,要謀劃,還要收買,要震懾,要離間……他在暗處催動那樣大一個棋局,必定極為耗神。

長歌不敢擾他歇息,輕輕閉上眼睛,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但她睡了三日實在太久,閉著眼睛老半天還是半點睡意都沒有,忍不住就想到了朝中局勢上去。

時陌說,時景當眾跪求懿和帝賜兵權……時景之所以這樣做,其實更多的是出於對時陌的害怕吧。

雖然時陌不受寵多年,被扔去了西夏自生自滅,但他到底曾是大周最受寵的皇子,榮寵更甚當年的太子。如今霸氣還朝,智計驚豔,還帶回了大周失去的故土……時景這是拿不準,在懿和帝的心中,對時陌的父子之情會不會因此死灰複燃,所以才來了這麼一招離間計。

以兵權離間懿和帝和時陌,在他們原本就斷得不剩什麼的父子之情上頭再壓半斤廢鐵,讓懿和帝和時陌為了兵權反目成仇。

但時陌不會這麼蠢,不會落入他的圈套。

當日在兩玉城,她曾向他獻計,順勢以離間計挑撥景王和昱王。也不知道這個人聽她的沒有……

但即使他聽了她的,他這一局更大,所圖更多,也必定將會更難。

反正了無睡意,長歌就忍不住將自己代入時陌的位子,細細揣摩起他的心態來。

假若她是時陌,她想娶身份最微妙的長寧郡主……正如她離京前分析的那樣,皇上已動了心思,即使慕家放權,皇上也必定會讓長寧郡主嫁入皇家,作為控製住慕家的一顆最有用的棋子。那麼時陌想娶她也不是不可能,但他須得讓各方大敗。他原本最沒有希望,唯一的法子,就是讓對手比他更沒有希望!

而如今放眼朝中,七個皇子,太子已死,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年紀還太小,就隻剩下了昱王、景王、時陌和時照。

昱王和景王雖已娶親,但難保他們不會舉薦自己的人相爭。至於時照……時照,長歌還真拿不準他如今是個什麼心態。他前世固然放手得瀟灑,那麼多年都假裝根本沒認出她來,若不是這輩子在香料上暴露了,她怕永遠都不知道。但上輩子的情況卻又有些不同,上輩子,她和時陌可是祭拜過祖廟的,不容置疑的真正的夫妻。

而如今呢,她與時陌成的那場親……總感覺像個兒戲,就連時陌自己都並不怎麼認可,一心一意籌備著回京後的那一場婚禮。

還把日子都給算好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話說回來,若是連時陌自己都沒打算承認,時照若是也不認呢?大概又要與時陌全力一爭。

所以說,時陌這一局就須得一箭三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同時打敗時昱、時景和時照,一舉讓這三人俱失聖心,被踢出局。

長歌真是想想都覺得好難。

要時昱失聖心最容易,論城府心計,時昱是三人中最弱的,如今又正逢段太傅病重垂危,等於他又生生失了條臂膀。

時照最難鬥,這個人多年蟄伏,不爭不搶,不顯山不露水,看似毫無攻擊性,實則讓人根本無法找到他的弱點。

沒有弱點的人是最可怕的,因為可能昱王和景王會因為爭兵權而露出死穴,但時照他可能根本就爭都不會去爭。

你到底要如何讓這些人都入你的局呢?——長歌溫柔地凝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心中無聲地歎息。

“還不睡?”時陌忽地睜開眼睛。

“你不是睡了嗎?”長歌一驚。

時陌唇角微彎,低低笑了一聲:“你這麼深情款款地看著我,要我怎麼睡得著?”

長歌臉上一熱:“……我睡了三日,這時不累,睡不著。”

他聞言,忽地翻身,就將她壓在了身.下,一點不客氣地往她親去:“那我讓你再累一點好不好?”

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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