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花容月貌的貴女們當場傻眼,呆呆望著同騎而來的秦王夫妻,臉上的神情不上不下僵在那裡,竟與從前長歌“腦子不太靈光”的時候驚人相似。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聽見了沒有。
貴女們你望我我望你,無不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這要命的一句話。
這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真是要了命了!
這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長歌還真是沒聽到。不過她一向是呆在風口浪尖的人,經驗豐富,不用聽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可歎這些人心理素質還是沒什麼長進,遇見這種當場被當事人撞破的時刻還是隻曉得呆若木雞站在那裡……就這樣還想熱衷於捕風捉影?
長歌端坐在馬上,眼裡含笑,任馬兒徐行。
……結果新手上路,隻會走不會停,韁繩拉不住,馬兒徑直就往眼前的人群裡竄。
原本速度也不快,還遠不至於傷人。但偏偏問題就在這裡,貴女們雖是眼睜睜看著那畜生往自己走來的,但見長歌手上拽著韁繩,不約而同就對她充滿了信心,一廂情願地當她下一刻能停下來。甚而有貴女穩住了姿態,帶頭要對著她盈盈跪拜,行覲見親王正妃之禮。
結果她們膝蓋剛彎,還沒跪下,便聽前麵的女子驚呼道:“讓開!快讓開!我不會騎馬啊!”
話落,現場一片花容失色,雞飛狗跳。
幸虧時陌選馬的眼光夠穩,這等混亂場麵之下那馬兒也沒有被驚得失了常性。於一片驚亂之中兀自馱著長歌不疾不徐前行,待時陌下馬快行了兩步追上,替她牽扯住馬繩,馬兒便乖乖停了下來。
時陌立在馬下,朝長歌伸出雙臂,長歌抿唇一笑,跳入他懷中。站定後,還忍不住回身輕輕拍了拍馬背,讚美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你可是馬中巾幗呢。”
時陌眸光不認同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去,隻見貴女們被那一衝撞,精致優雅頓時被撞了個無影無蹤,有人亂了鬢發,有人掉了釵環,有人亂了衣裳……
馬中巾幗倒是色不變了,它也就是讓彆人狼狽得緊。
但縱然狼狽得緊,尊卑禮儀仍不敢廢,貴女們驚魂方定,又匆匆行跪拜之禮。
“拜見秦王,拜見秦王妃!”
嬌滴滴的嗓音裡無不含著驚悸猶存。
“都起來吧。”時陌負手,看了長歌一眼,又淡道,“王妃今日初學騎馬,還不會駕馭,方才可有誤傷了何人?”
長歌本在他身後,聞言上前笑道:“向各位姑娘們告個歉,那馬兒同我不熟,不聽我使喚,若有哪家姑娘因此受傷的,定要說出來,好讓我向姑娘賠罪才是。”
她雖是笑眯眯的模樣,但大家認識這麼多年來,貴女們心底深處其實挺怕慕家這顆驕傲的掌上明珠,此時聽她這麼一說莫名惶恐,紛紛道:“不曾受傷。”
長歌微微一笑點頭,正要說好,忽聽一道清亮的嗓音自人群中傳來:“娘娘的馬兒原是徐行慢步,便是果真撞上了也傷不了人,卻是我等大驚小怪自亂了陣腳,險些驚了娘娘的馬兒。幸得是萬裡挑一的良駒,性情溫和穩重,否則傷了娘娘千金之軀,我等萬死難書其罪。”
這嗓音清麗悠揚,又沉穩從容,不疾不徐,一番言辭在情在理,進退有據,刹那間便讓聲音的主人與眾不同起來,自一眾貴女之中脫穎而出。
長歌將目光投去,看清是誰,刹那間便不覺驚訝了。
何雅是戶部尚書何晉的嫡女,算起來便是何氏的之女,景王的表妹……
想時陌選妃那陣子,這位何家女還很是積極呢。裴九後來想李代桃僵也好、賄賂欽天監也好,都是這位何姑娘出的主意。
“你這樣說我便安心了,你們且吟詩作賦去吧,莫要被我掃了雅興。”長歌不大願意和何家的人打交道,轉身便要與時陌相攜離去。
何雅連忙上前一步叫住她:“王妃娘娘。”
她叫得大聲,長歌也不能假裝沒聽到,與時陌相視一眼,兩人停下腳步。
“還有何事?”長歌轉身問。
微風拂過何雅鬢間微散的發絲,年華正好的少女身上便微帶了三分嫵媚之感,她水眸盈盈投向長歌與時陌,道:“原也是上不得台麵的拙劣之作,早就不敢獻醜了,方才大家卻是說起下月便是裴家四姑娘的及笄之禮,想著大家都是自小在京中一同玩耍長大的姐妹,再者她又是聖旨賜婚的未來晉王妃……臣女不才,方才正提議著,不若眾姐妹一同送她一件大禮。”
是這樣嗎?
到底方才沒聽到她們在說什麼,長歌下意識轉頭去看時陌。
不是這樣。
時陌眸光淡淡。
行吧……長歌又轉頭看向何雅,慢吞吞沉吟道:“大禮啊……”
何雅忙道:“原本娘娘如今已是秦王妃,身份高貴自是不同我等,臣女是沒有臉麵同娘娘提這一茬的。”
那你還說……
“但想那裴四姑娘他日與晉王殿下成婚,同娘娘便是親近的妯娌了。娘娘在家做嬌客時同裴四姑娘是鄰居,成婚後又做了妯娌,這等緣分豈不奇妙?”
長歌忍不住偏頭一笑。
原來這個何雅是怕她沒聽見她們方才在說什麼,故意上前來提醒她呢。
提醒她,她與裴錦從前是鄰居,偏她會投胎,自小萬千寵愛於一身,身份尊貴,風光無兩,可以說是將一眾貴女們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可結果又怎樣?嫁人才是女子真正意義上的投胎,她上次那胎投得好,這次胎卻沒那個好命了。裴錦嫁的是馬上要入主東宮的晉王,她卻隻能嫁此生與皇位無緣的秦王……
何雅這是恨不得揪著她的耳朵對她喊……喂,你自己好好比比唄!
也不怕她是個蠢的,領不會到這一層弦外之音。
想到這裡,長歌忍不住轉頭,不輕不重睨了時陌一眼。
時陌無辜,哭笑不得。
與我有何相乾?
就與你相乾!要你招蜂引蝶,惑人對你迷戀……你如今都娶妻了包藏禍心挑撥你的妻子為了皇位與你決裂呢!
……
何雅見長歌直直看著時陌,唇角幾不可察輕輕一彎。
長寧郡主一向跋扈囂張,怎能容一個平平無奇的裴錦踩到她頭上去?
當日晉王一心求娶她,這在京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偏偏她最後沒嫁成晉王,反嫁了秦王。一個是眼見著就要入主東宮的儲君,是未來的天子,一個是此生與皇位無緣的質子……一向在京中橫著走慣了的長寧郡主念及這落差,心中隻怕油煎似的痛苦。
這世間的事啊,不怕從始至終求不得,最怕一度唾手可得,偏偏最後失之交臂。
這份意難平……長寧郡主,你將會如何發泄呢?
何雅看向長歌,拭目以待。
隻見長歌眉間輕蹙,一聲不吭盯著自己的腳尖。
沉默在發酵。
其他貴女們原本被何雅的大膽之言嚇了一跳,此時見長歌反應,又紛紛生出圍觀好戲的期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