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2)

景王不輕不重一推,人便倒回了地上。景王看向時陌,目露挑釁之色。

時陌神情微變,盯著景王:“三哥拿她做什麼?”

“自是有話要問。”

時陌淡道:“一個婢子而已,能知道什麼,竟能得三哥如此苦心安排。”

景王譏誚一笑:“就是因為不過一個婢女,我才敢對她動手。否則卻是對誰?我可沒那膽子敢對六弟妹動手,否則怕是六弟要找我拚命。但這婢子整日跟在六弟妹身邊,知道的事何止三兩件?遠的不說,隻說當日攏慈庵中所謂的毒鴿,真相究竟為何。果真是我母妃所養嗎,還是一切不過隻是六弟妹自編自演的一出苦肉計?”

時照立即冷道:“三哥說這話便是誅心了,當日郡……六嫂險些折了一條手,父皇在場親眼所見。此時時過境遷,三哥上下兩片嘴皮子說是苦肉計自是輕巧,不如也做一個來看看?”

景王抬眼,似笑非笑瞧著時照:“瞧瞧,一說起六弟妹,八弟便同六弟站到了一起。我一人可說不過你們兩人,不過人證在此,八弟何妨一問,說不定許多事連你也被蒙在鼓裡也未可知。”

時照皺眉。

景王看向地上的“蓁蓁”,淡道:“將你對本王招的那些話再說一遍吧。”

地上的“蓁蓁”抿唇不語,一時殿中隻餘她艱難粗重的喘息聲,按在青色地板上的一隻手枯瘦慘白。

“不說?”景王冷笑,尾音微微一揚,仿佛銳利的鉤子,慢慢揚起。

而後,手起刀落,隻聽“噌”的一聲,一道寒光閃過,利劍拔出落下,地上那隻手已當場被斬了一根手指,飛出老遠,鮮血迸濺。

“啊!”女子慘痛的呼喊霎時響徹。

眾人皆不意景王下手竟如此狠辣,還在聖前便拔劍斷指,毫不在意露出自己的狠辣血腥。

時陌神色頓冷,怒喊:“三哥!”

時照直接邁步上前,拔出了自己腰間佩劍。

同時,上座懿和帝喝斥:“老八,你要做什麼!”

時照停住腳步,目光冷冷盯著景王,薄唇緊抿,持著佩劍的手用力握緊。

半晌,隻聽得一道尖銳的聲音劃過,卻是時照用力將劍插回劍鞘,站回原處。

景王看了眼時陌,又看了眼時照,意味不明笑了一聲,轉頭看向趴在地上卑微如螻蟻的女子:“現在能說了?”

女子閉著眼睛直吸氣,不知是因為疼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在強撐一身骨氣。

景王雙眸銳利一眯,又一次舉起了劍。

“三哥!”時照怒喝。

“老八!”懿和帝往時照掃去一眼。

時照轉頭,冷眸看向懿和帝:“三哥接連聖前動武,此乃欺君之罪,兒臣阻止,父皇卻隻喝兒臣,反縱容三哥。父皇是否太過偏心?”

“放肆!”懿和帝手掌猛地落到桌上,冷斥時照,眸中迸射出不容忤逆的威嚴,“朕看你這趟邊疆去得可真是得意,如今為了區區一個婢子也敢忤逆朕了!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時照抿唇不語,卻也未退讓。父子兩人之間氣氛一時劍拔弩張,仿佛若有人稍稍再施個力,場麵便會刹那間崩潰失控。

此時,一道細弱卑微的嗓音卻忽然從地上傳來:“晉王殿下不必為了奴婢如此,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蓁蓁”說著,竟嗚嗚低泣了起來,仿佛心中藏著莫大的悲情,頓時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去。

她仰頭看了時照一眼,垂頭低低笑了兩聲,笑得極為苦澀:“景王殿下沒有冤枉了姑娘,那確實是姑娘的苦肉計。”

時陌微微皺眉,時照雙眸微眯,眼中迸射出殺意,手同時握緊了劍鞘。

“蓁蓁”卻仿佛頭頂長了眼睛似的,一雙黑得可怕的眼珠子直直盯著地板,卻洞悉了時照的下一步,先一步道:“晉王殿下不必急著殺人滅口。”

懿和帝猛地看向時照,時照的手頓住。

“晉王殿下難道就不想知道真相嗎?我家姑娘是鎮國公千嬌萬寵的掌上明珠,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京中有哪個貴女不羨她、妒她?尋常割破手指頭都少有,怎麼就忽然那麼豁得出去了?那隻手鮮血淋淋,差點就要了她的命啊……她也是受害的那一個啊。”

“蓁蓁”說到此處一頓,又笑了,笑得悲情澀然:“那是因為,有人逼她如此,若她不從,她便會生不如死,她也是被逼的……”

“是誰逼的她?”時照緊聲問。

“蓁蓁”猛地抬起頭來,雙眸灼灼如燃著烈火,逼視向時陌。

霎時,眾人循著她的視線轉頭,目光齊齊投落在時陌身上。

“蓁蓁”恨得紅了眼,抖著聲質問:“秦王殿下,是誰逼我家姑娘自殘受傷,幾乎斷手喪命?您說呢?”

時陌皺眉,景王驀地揚聲問:“你說是秦王逼的,秦王為何逼她?”

“蓁蓁”冷笑:“利用她達到自己的謀劃咯,放眼京城,還有比我家姑娘更好用的棋子嗎?”

景王立刻追問:“如何逼她?”

“蓁蓁”猛地噤聲,隻恨極地瞪著時陌。

時陌神色無波,靜靜看著她。

“如何逼的?”景王揚聲追問。

“蓁蓁”似是難堪至極,話在嗓子眼兒裡咕噥半晌,愣是出不來聲。

“如何逼的,說!”景王厲聲喝問。

“蓁蓁”終於到了極限,哭道:“他強奪了我家姑娘的身子!”

時照猛地轉頭看向時陌,一雙黑眸寒得徹骨。

“蓁蓁”還在痛哭:“他既與我家姑娘有了夫妻之實,便等於死死握住了我家姑娘的命脈。若姑娘不從,他便會將秘密說出,要我家姑娘身敗名裂!從來女子名節比命更重,我家姑娘這才不得不受他逼迫啊!”

說著,她猛地朝上座懿和帝重重磕下頭,痛道:“求陛下饒恕我家姑娘!求陛下饒恕我家姑娘!”

“砰砰砰”的磕頭聲仿佛一下下砸在人的心尖兒上。

誰也沒有說話,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時陌身上。

……

長歌匆匆趕至舒妃宮中,由內侍引進,在殿中等候,茶過半盞,舒妃卻遲遲沒有出現。

長歌心中頓覺不對,喚人來問,才知舒妃片刻之前小酌,不勝酒力,剛剛躺回床上小憩,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了。

長歌蹙眉,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什麼。

懿和帝千秋節日,舒妃不去赴宴,自己在宮裡小酌個什麼勁?但舒妃是後宮第一寵妃,連貴妃也不敢動她,定也不會是著了尋常後妃的道,除非……這是懿和帝的意思!

長歌身子微震。

是了!是懿和帝!

長歌攥緊手心,閉上眼。

秦時月被拖住了,如今連舒妃也著了懿和帝的道……到底要如何才能給那兄弟二人送信?

長歌倏地睜開眼睛。

不,不對。

舒妃在宮中多年,身上還藏著那麼天大一個秘密,今日又是時照回朝的日子,她定會萬分謹慎才是,怎麼可能輕易就著了懿和帝的道?

除了懿和帝,還有誰?

長歌當下冷聲問宮婢:“方才是誰與舒妃娘娘小酌?”

宮婢們戰戰兢兢不敢答話。

長歌心中懷疑得到證實,恨得拂袖,聲音更冷:“說!”

宮婢們紛紛垂下頭去,鴉雀無聲。

忽然,不輕不重的擊掌聲自長歌身後傳來——“啪,啪,啪!”

長歌猛地回頭,竟見是十公主自屏風後徐徐走出。

蔥白的十指不疾不徐擊掌,帶起臂間嫩黃的披帛如水波浮動蕩漾。十公主就這樣施施然走到長歌麵前,杏眸滿含讚賞地盯著長歌,盛妝之下,她豔麗的紅唇輕啟,帶起唇角微笑的弧度:“好聰明的姑娘!你這麼聰明,這麼多年卻在我麵前裝蠢,欺騙我、利用我……長歌,你可真厲害啊。”

長歌神情微變,低聲道:“公主……”

十公主目光自她身上移開,威嚴地將宮人逡巡一周,淡道:“都下去。”

眾人魚貫而出,殿門緊閉。

長歌與十公主相對而立,十公主忽將手中一盒什麼擲出,長歌下意識接過,拿起一看,臉色微白。

十公主冷笑:“這盒藥膏是你贈我的,效果不錯,我理應謝謝你。可我心中怎麼就對你謝不起來呢?哦,對了,當日,你便是用這盒藥膏騙我去的攏慈庵!讓我茫然無知地入了你與時陌設下的局,枉我對你掏心掏肺,你們卻將我當成一個傻子,愚弄得團團轉!”

“你現在告訴我,這盒藥膏究竟是誰做的!是你口中那個子虛烏有的道士,還是你的好夫君、好盟友——時陌?”

長歌攥緊手中藥膏:“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重要嗎?”十公主揚聲反問。

“公主,求你告訴我,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長歌定定看著十公主的眼睛,殷殷懇求,“這對我很重要。”

“你還好意思同我提情分?”十公主冷笑,“慕長歌,這麼多年來你對我可曾有過一日的真心!我待你如何,你又待我如何?你眼睜睜看著我因自己身上的傷疤介懷,裹足不前,而你一直都有這個藥膏,你卻從不肯救我。直到你想利用我,你所做一切全是為了利用我!”

十公主壓著聲,恨恨看著長歌,歇斯底裡。

長歌低頭一笑:“公主,其實你真正生氣的並不是攏慈庵中我利用了你,而是我不曾早一些給你這個藥膏吧。”

十公主冷笑,並未否定。

長歌輕歎:“公主,你心中想什麼,我怎會不知道?你所謂裹足不前指的是誰,從前你或許以為我不懂,如今你還以為我不懂嗎?”

十公主臉色一白,微腴的身子微微一晃。

長歌看向十公主:“你從前對我說,你心中有一個蓋世英雄,你想嫁給他,不計一切代價地嫁給他。可是他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如神祇一般,他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最好的,都應該是完美無瑕的,包括他的女人。而你卻不是,你因背上的傷痕有了瑕疵,如美玉微瑕,便配不上他了。”

“這個男子是誰?”長歌問。

十公主看著長歌的目光閃爍而退縮,忽地重重踉蹌一步,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緊緊攥緊。

“縱然我戀慕慕大將軍,縱然他是你的父親,那又有什麼錯呢?”十公主目光哀哀垂落於冷硬的地板,喃喃反問,“隻因我與你幾乎同歲,可以做他的女兒,我愛他便是自甘墮落嗎?你們便要看不起我嗎?”

“不。”長歌斬釘截鐵地搖頭,“我從未看不起你。”

十公主抬眸,緊緊看著她:“那你為何不願成全我?”

“是因為你娘嗎?”十公主回憶起來,恍惚道,“是啊,你娘確實是世間最完美的女子,確實足夠配得上他……可她已經死了啊,她已經死去那麼多年了,你為何不讓我替代她陪伴慕大將軍餘生?是我待你不夠好嗎?”

長歌再一次搖頭,眸光真摯:“因為我父親不允許。在他心中,我娘從未有一日離開過他,他不需要其他女子的替代和陪伴。”

“但是公主,你的權力太大了,若你果真不計一切逼迫,那麼我父親也必定將不計一切抗拒,甚至不惜以性命為代價。”

“不會的!你還不夠了解你的父親!”十公主忽上前一步,用力捉住長歌的手,眸光灼灼盯著她,眼中有著又慶幸又卑微的笑容,“但我了解他!慕大將軍他有擔當、有責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身上係著慕家全族,他若一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慕家也就完了,你和你的兩位兄長也將因他受累。他那麼愛你們,我從小看著他將你當成了寶貝一樣放在心尖尖兒上疼愛,他怎麼舍得獨自死去,扔下你活受罪?他不會丟掉性命的!”

“公主以為,隻要不死,留下一副皮囊便不會痛苦了嗎?妥協不會痛苦的嗎?”長歌反問,“十公主,若真的愛他,怎麼舍得他痛苦?”

“他痛苦一時,日久天長總會與我生出感情啊!”十公主截然反駁,仿佛想要得到長歌的認同,握住長歌的手用力收緊,抓得長歌生疼。

長歌動也未動,也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

十公主亦直直看著她,許久,從她清澈的眸中看到了自己有些瘋狂的樣子,她忽若有所悟,不禁慘然一笑,鬆開了長歌的手。

她背過身去,喃喃道:“是啊,我的愛便是這樣,不是成全,是得到。若我自己心中沒有能牽絆住我的理由,我便要不惜一切去牽絆彆人了。而那個人是你的父親,你怎麼會允許?”

“原來……你從來什麼都看得明明白白,你既知道我對你的好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你利用我,也沒有什麼不對。”十公主目光落在虛空處,“不過兩不相欠罷了。”

長歌輕輕搖頭:“雖然當日是迫不得已,但公主,確實是我對不起你。”

長歌說著,緩緩跪地,朝十公主鄭重拜下。

十公主回身,目光複雜地看著她:“那你自己呢?你便從未覺得於你自己有虧嗎?”

長歌一怔。

“你明知那毒鴿有毒,可能一著不慎你的命也沒了,最不濟,也會在你的皮膚上留下痕跡,你怎麼下得去手?”十公主直直看著長歌的眼睛,輕聲問,“是時陌逼你,還是你心甘情願?”

長歌輕輕一笑,義無反顧道:“我心甘情願。”

“原來你們……”十公主看著長歌,恍然大悟,又忽黯然歎道,“其實,若我能得一人兩情相悅,我也能為他做到這一步的吧。”

“為他生,為他死,為他傷,為他痛。”十公主喃喃道。

長歌心生惻然:“公主定能遇見如此值得的男子。”

十公主自嘲一笑,美眸凝向長歌:“但那個人定不是你的父親,對不對?”

長歌無言。

“其實我知道她和我說那些也不過是想利用我罷了,但她有她的野心,我也有我的私心。我想,若你今日落難,憑大將軍對你的疼愛,他定馬不停蹄回京趕來護你。那時,我便能再見到他了。我的傷痕已經褪得差不多了呢……所以父皇問我那日我究竟為何去攏慈庵時,我便告訴了他實情,將你出賣了。”

長歌神色一凜,緊緊看著十公主:“她是誰?”

“你竟不知道她是誰?”十公主挑眉,“不如想想,你當日除了利用我,還利用了誰?”

長歌略一思索,蹙眉道:“裴錦?”

十公主一笑。

長歌目露疑惑:“她怎會發現……”

“是啊,她怎會忽然發現?我們這些人,全都是糊裡糊塗就被你利用完了,她怎會這個時候就忽然發現了?不早不晚,這麼巧。”十公主似笑非笑調侃。

長歌百思不得其解。

十公主忽長歎一聲:“也罷,你既提了我倆多年情分,我便再送你一個情分罷。當日,是三嫂與她一同來見的我。”

“景王妃?!”長歌臉色豁然大變。

十公主頷首。

長歌眼中的疑惑霎時如霧消散,她眼中清明乍現,同時,眼底如雲湧一般生出團團恐慌。

“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了!”長歌醒悟過來,驚恐地低呼一聲,“我終於知道景王為什麼要設伏捉蓁蓁了……他不止是要試探!”

景王真正的目的,是要時照與時陌親兄弟兩人自相殘殺!那麼,不論是誰殺了誰,活下來的那一個在得知自己中了計都會愧對死去的生母,甚至……以死謝罪。

時陌與時照若是自相殘殺,景王漁翁得利,皇位自不費吹灰之力!而懿和帝,那顆早已被豬油蒙了的心,輕而易舉就能被景王利用。

但她……才是真正的刀,被景王用來殺時陌時照兄弟的最鋒利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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