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1 / 2)

“時!!陌!!!”

溫德殿偏殿之中,陡然響徹一道咬牙切齒的嘶喊,聲嘶力竭,輕易就穿透了肅然厚重的門窗,準確無誤地傳入了在外把守的侍衛耳中。

讓人的心狠狠一緊,仿佛聽著就能感受到那裡麵的痛不欲生,而後情不自禁自背脊冒出冷汗。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看到自己心裡的想法——不知發出這聲嘶吼的景王殿下到底經曆了什麼。

內室中的景王殿下,噢不,此時他自己還不知自己已經是太子殿下了,躺在床上滿頭大汗,臉比紙還白,比土灰還暗。渾身上下的衣裳也被汗水淋透了,是真的都能擰得出水來。

他整個人看起形銷骨立,仿佛就剩下一把不怎麼牢固的骨頭,勉強撐起他鬆鬆的華服。

一雙眼睛卻格外的黑漆漆,死死盯著正在替他接腳的時陌,恨得不共戴天。仿佛若是條件允許,他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立刻,馬上!以報此刻痛不欲生的仇。

他恨極喊了時陌一聲,而後後牙床死死咬著用力摩擦,發出融入骨血裡的仇恨的聲音,呼應著先前那一聲——時陌。

時陌聞聲,麵無表情地自他的腿裡收回手,帶出滿手的鮮血。

他轉頭看著時景:“三哥若不配合,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可要想好。”

時景咬著牙齒低吼:“你是故意的!你沒能殺死我,便謀算著要活生生痛死我!”

時陌麵無情緒退開一步:“三哥想多了,若是不信我,大可讓方院正來。”

說罷,也不管時景什麼反應,舉著手轉身,便打算去淨手了。

莫名其妙就接下重擔的方院正立刻以痛苦的眼神表示自己不能,不能擔此重任。

除方院正和太醫院其他人,懿和帝還特意將風和也留了下來,其目的不言而喻。太醫們是防著時陌暗中給時景下毒,至於風和,則是防著時陌一不做二不休以武力了結了時景。

此時風和接收到方院正痛苦的拒絕,連忙上前一步走到時陌身邊,打圓場道:“秦王殿下,想來景王殿下實在是痛得狠了,才會口不擇言。”

他又看了眼時景鮮血淋漓的腿腳,不忍直視地收回目光,無意識的竟吸了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景明微一沉吟,“猶記當日秦王妃傷了手,方院正也說無能為力,然秦王殿下出手替她醫治,似是不費吹灰之力,遠沒有此刻如此大的動靜。”

他說著,目光意有所指落在時陌滿手的血上。

言下之意,同樣是治手治腳,怎麼給你的王妃治你就半點沒讓她遭罪,換了個人你就讓他痛得想死?有些事心照不宣,我未拆穿你,你也點到即止差不多就算了吧。

時陌看了風和一眼,卻是雲淡風輕落下三個字:“她不同。”

此話一出,頓時把時景氣得險些岔過氣去,他的目光立刻一一掃過其他人,狠狠道:“都聽見了吧?他承認了,他就是想活生生痛死本王!”

其他人也很尷尬。

雖然大家心裡都清楚,就是那麼回事。一個是妻子,一個是仇人,傻子也知道多疼自己的妻子一點,讓她少受些罪,至於仇人嘛……能多受就多受吧。

但就這麼直接說出來,實在很讓其他人難做。

眾人就默默看著時陌。

卻見時陌波瀾不驚補了一句:“她當日昏過去了,自然不知道疼痛呼喊。”

風和誤以為這是時陌主動遞的台階,連忙問:“那可否讓景王殿下也暫時昏過去,待術後再讓他醒來?”

時陌看了時景一眼,意味不明道:“未為不可。”

風和未注意到他話中餘地,忙躬身向時陌行禮:“還請秦王殿下賜藥方。”

時陌不置可否,轉身淨了手,至桌前提筆,行雲如水寫下一張藥方,遞給方院正。

方院正連忙雙手接過,拿到近前一看,霎時微微一怔,忍不住飛快地看了時陌一眼。

他猶記得上次,秦王殿下給長寧郡主……不,如今應該叫秦王妃了……當日開的藥方何其精妙,令人歎為觀止,他事後還私下研究了許久,所以對那張藥方倒背如流。此時這張藥方雖然與當日那張極其相似,但其中有一味藥卻不同。

這時,其他在場的太醫也湊上前看了看,相互間以眼神溝通了下沒毒,這便有人拿了藥方,要出去煎藥。

風和心細,留意到了方院正方才那個眼神,心下遲疑,不知該不該把人叫住。

若是有問題,方院正與其他太醫定不敢不說,要知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們的身家性命全捏在天子的手中;若是沒有問題,方院正方才那飛快的一眼又是什麼意思?

風和正欲言又止,時陌卻忽地出聲。

他眸光淡淡落向時景:“三哥三思,想清楚這個藥可是果真要服?”

時景正閉眼咬牙忍受著鑽心的疼痛。

能不疼嗎?時陌可是生生剖開了他的腿,在他的筋脈裡走針縫接。此時時陌倒是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在那裡站著說話了,他的腿可還是晾在那裡的啊!

一想到其實一開始就有藥可以讓他昏過去,不必神誌清醒承受這樣的痛苦,他就更恨了!

他咬牙閉眼隻想等著藥煎好送上來,沒想卻聽時陌忽然開口這麼一問。

“你什麼意思?”時景睜開眼睛問,吸著氣、咬著牙。

“三哥道為何我一開始不予三哥服下此藥?”時陌目無表情地看著時景,“可是以為我在公報私仇?”

“難,道,不,是,嗎?”

“三哥想多了。”時陌輕哂一聲,“不過是這個藥既有益、同時也有害罷了。”

“若是有害,你當日會舍得給你的長歌服下?”時景氣急而笑,“她既可,本王又有何不可?”

時陌挑眉看著時景半晌,忽道:“也罷,三哥既心誌堅定,那便服吧,隻是日後莫要怪弟弟未加提醒便好。”

時景心中雖篤定時陌不過是在玩花招,暗暗告誡自己莫要中了他的奸計,但聽時陌說及“日後”兩字,心還是陡然懸了起來。

日後那麼長……

但他既已放了話,又拗不過麵子,便隻擰著臉輕哼了一聲,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卻直直盯著拿藥方而去那名太醫,仿佛要將他的後背活生生看出一個洞出來似的。

風和何其圓滑,見狀立刻意會,連忙叫住人,一麵問時陌:“還請秦王殿下示下,此藥有何害處?日後陛下問起,也好交代。”

時陌麵色從容道:“其實也無大妨礙,不過是此間有一味藥略微有些損傷心智,服用後或會令人健忘、反應遲鈍。”

損傷心智……時景臉色的當即一變,雙眼中流露出拒絕。

時陌又不疾不徐補充道:“但這於女子無妨,她們整日在後宅,健忘便健忘,遲鈍變遲鈍,原也不是靠智謀贏得夫君的一顆心。但於三哥卻是至關重要,三哥是男兒,立足朝堂,智慧何其重要,想來不必我多說。尤其是對皇子,智慧即聖寵,智慧即前程,智慧即一切。”

時陌目光淡淡掃過時景:“所以本王方才說,長歌不同,隻因她不是皇子,她隻是女子。”

風和遙遙看了看時景,目露惻隱之色,轉頭問方院正:“那方院正方才麵露遲疑之色,可是為此?”

方院正忙拱手道:“正是。隻是如今緊要關頭,此藥的害處比起益處來,其實不值一提。這也是方才其他太醫沒有阻止的原因所在,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臣以為還是用藥為宜。”

換句話說,命重要。

好死不如賴活著不是嗎?

風和也以為然,點了點頭。

時景卻忽然大聲道:“不必!”

眾人看向他。

時景臉上忽露出壯士扼腕般的凜然之色,他大義凜然道:“古有關雲長刮骨療毒談笑風生,本王也可!”

說完,看向時陌,定定道:“六弟,有勞。”

時陌勾唇一笑:“三哥有如此意誌,我定能保下三哥一條腿。”

時景得時陌的當眾承諾,眼底迅速劃過喜悅,卻聽時陌接下道:“隻是過程痛苦而緩慢,還需三哥咬牙堅持才好。想來父皇若知,定然更加以三哥為傲。”

時景額頭源源不斷冒著冷汗,艱難地咬牙點了頭。

時陌唇角微勾,緩緩走向時景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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