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才發現站在後院門外的錢總。
不過他現在沒什麼心情說話,騎上電瓶車,就走了。
錢總突然動了,來回地走了兩圈,突然蹲了下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人路過喊了聲:“哎,有良,你蹲這兒乾嘛,你爸不在家?”
他忙站了起來,又恢複平時一貫的沉穩從容:“張叔,我撿東西。”
他走進院子,正好和站在院子裡發呆出神的錢叔撞上。
“爸。”
錢叔無力地揮揮手:“去給彭芳打電話,我不希望你媽在地下都不安心。”
*
“那你說,芳姐和錢總是真出問題了?”
“嗯。”
“那個小田長得很漂亮?”
秦磊回憶了一下:“沒你漂亮。”
杜俏忍不住想笑,又有點窘,打了他一下:“我跟你說正經的。”
“我也說正經的。那女的吧,長得不咋滴,我有印象就是她化了個很濃的妝,兩個大黑眼圈,睫毛刷得很長,都到眉毛了。”
杜俏這下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後合,腰都直不起來了,又感覺肚子有點疼,拚命想忍住。
“人家那是貼的假睫毛!化的煙熏妝。”
“我怎麼知道那是什麼,反正我看街邊小發廊裡的女人,都是化這種看不清臉的妝。”
“喲,你還知道小發廊,去過沒?”
秦磊看了杜俏一眼,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兒。
“沒。”
“真沒去過還是假沒去過?”還是若無其事。
“真沒。”
杜俏哼了聲,轉移話題:“那你說錢總到底怎麼想的?不對,是你們男人怎麼想的?家花沒有野花香?外麵的女人新鮮點兒?所以葷素不忌?燈一關,反正都一樣?”
“你還知道燈一關,反正都一樣?杜老師,你作為一個人民教師,怎麼能說出這種有歧義的話。”
“這不都是你們男人說的,我不小心在網上看見的。”杜俏紅著臉說。
“我跟你說,那都是瞎忽悠的,就算燈關了,還是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你想知道哪兒不一樣……”
……
兩人瞎胡鬨了一陣兒,秦磊看杜俏臉都紅了,氣喘籲籲的,才停下。
“那你說錢總會把工程款給你嗎?老徐他們怎麼辦啊?”
提起這個,秦磊皺了眉。
過了會兒,才歎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已經儘力了。”
*
張總最近一直躲在賓館裡,哪兒都沒去,誰的電話都沒敢接。
他在想那個秦磊到底能不能成,心裡覺得他不可能成,可聽說那幫建築工在萬東鬨得不可開交,他心裡覺得又爽又怕。
怕是知道這次後,以後萬東的生意是彆想做的,爽是覺得自己走到這一步,都是萬東坑的,就該這麼搞他們,搞得他們焦頭爛額、聲名狼藉才好。
想完了這些,他又陷入頹喪中。
覺得自己真失敗,為什麼走到這一步,想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又覺得自己這麼死太虧了,反正每天都是渾渾噩噩的。
這天,他做完每日一冥想後,又想死了。可站在賓館窗邊往下看,那麼高,樓下的人都成螞蟻了,他如果跳下去肯定摔成肉醬,又頹了。
就在這時,他手機響了。
張總有兩個手機,裝了三張卡,每個號都針對不同的人,每張卡的鈴聲都不一樣,這個手機號隻有財務才知道。
他心裡一跳,撲過去把手機從包裡翻出來。
“張總,萬東那邊給公司賬戶上打款了。”
*
還是那棟彆墅,那間裝修簡單的辦公室。
張總紅光滿麵的坐在大轉椅上,旁邊站著林兵,還有財務上兩個戴眼鏡的女人。
他麵前的辦公桌上,碼了滿滿一桌的現金。
恐怕平常人都沒見識過這種場麵,但今天很多人見識到了。
“就說了,張總我隻要手頭寬裕,肯定是不會欠你們工資的。張總怎麼可能沒錢,就算沒錢也就是暫時的,現在錢不就來了。”
建築工們排了很長的隊伍,一直排到一樓的門外,像一條長龍。輪到誰了,誰就走上前,財物核對了工資數目,工人領到錢後,在單子上簽個字。
“挨著給你們每個人發,都拿現錢,好好回去過個年,明年開年了早點來開工。”
“謝謝張總了。”
建築工們雖然很詫異張總從哪兒弄來的錢,但今天已經小年了,還有一周就要過年。能拿到工資回家過年,已經是他們預想中最好的結果,所以誰還管張總的錢從哪兒來的呢。
但還是有人好奇的。
輪到王二球了,他也沒認真聽財務給他報工資數目,佝僂著腰對著張總嗬嗬直笑:“張總,這是工程款要回來了?誰要回來的?”
張總一眼瞪過去:“管你什麼事!”
“我這不就是好奇,就是問問,問問,是不是秦磊啊?”
“工資還想要不要了?不要就滾,哪兒來的這麼多廢話!”
王二球當然不可能不要工資,就拿著工資滾了。
發薪整整發了一天,一直到夜幕降臨,財務們和林兵都走了,辦公室裡才出現一個人。
“秦磊,坐,坐。”張總非常殷勤,還主動出來讓了坐。
秦磊在沙發上坐下,張總坐在他身邊,又是斟茶又是倒水,當然也沒忘記發煙。秦磊把煙接了過來,點燃。
張總說:“今天可算是把他們的工資都料理完了,磨了我一天,飯都沒吃,茶倒是喝了不少,這會兒有點餓,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吃飯慢慢說?”
“還是算了,把事辦完了,我還得回家。”
“慌什麼,喝點水。”張總端茶時,利用眼角餘光看了秦磊幾眼,就見他麵色淡漠,嘴角噙著不顯的笑,從外表看不出什麼。
秦磊把茶接了過來。
“對了,這錢你到底是怎麼要回來的?唉,你是不知道,我那幾天差點不想活了,幸虧財務打了個電話,我就特好奇你是怎麼把錢要回來的。說真的,對萬東那邊,我沒少使勁兒,明明沒錢還給人送了不少好處,可他們就是跟你說賣關子的話,不乾實事。”張總又是唏噓,又是感歎,就這麼幾句話的時間,在他臉上就演了一場大戲。
秦磊看了他一眼:“怎麼要回來的?這個嘛——”
張總忍不住往近湊了湊。
“還真不能跟你說,我答應錢……”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秦磊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忙閉上嘴。
“彆說這些了,錢呢?”
“錢啊。”張總站起來,一時間臉色變幻莫測,“錢我都給你準備好了,都是現金。”
他去了辦公室一角的大保險箱前,這個保險箱真的很大,比張總還高,寬有一米多,是張總當初專門買來發工資用的。
是的,張總每次給下麵工人發工資,都是發現金。
他喜歡給人發現金的感覺,當初自己還是個建築工時,老板給他發工資時,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他當了大老板,一定也這麼給人發。
他把保險箱打開,下麵一層全是錢,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鈔。
秦磊也站了起來,卻是去了窗子邊。
“韜子,上了乾活兒。”
樓下,坐在電動三輪上,叼著根煙的韜子,從車上跳下來,上樓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還是小平頭,嘴裡叼了根煙,手裡提著幾個蛇皮袋。經過張總時,看了張總一眼。
張總有點形容不上來那眼神,陰測測的,又帶了點說不上來的狠,反正他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這位是?”
“我兄弟。”秦磊說得很平淡無奇。
說話間,韜子已經從保險箱裡拿錢,往蛇皮袋裡裝。
就那麼隨便丟進去,湊夠一包,就隨便打個結,擱一邊。
整整裝了四包半,韜子站直起身,說:“哥,數目沒錯。”
秦磊點點頭。
韜子扛了一包,手裡提了兩包,秦磊提起剩下兩包,對張總笑了笑說:“張總,以後還有這樣的活兒,記得還找我。”
張總愣愣的,看著兩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才突然想起這帳本來他還有點想賴掉,卻又摸不清秦磊的底兒,就打算試探一下。這還沒試探出什麼,怎麼就這麼爽快給了。
是因為錢嗎?還是那個小平頭?
連張總自己都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