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後來他發現,陶星宇是真的在用他的職業經驗,有技巧地點撥著穀妙語,也通過這種點撥,指出她布置的那片綠植,到底哪裡有些不太合適。
——他以為那些綠植是穀妙語選的。
而他在顧忌直說出綠植選得有一點點小問題,會傷害到穀妙語的成就感和自尊心,於是迂回地用他的職場經驗,以讓人受用的方式,循循善誘地告訴穀妙語,哪裡有一些小問題。
邵遠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心裡那聲哂笑,笑得草率和幼稚了。
陶星宇真的要比他成熟,不隻在年齡上,還在處事的技巧上。
他們處事時各自有各自的謀略和方法,但陶星宇比他更懂顧及到彆人的感受。
他看到穀妙語在戳她的丸子頭,很自省地說:“我爸媽都是堅定的無神論者,我也跟著他們認為牛鬼蛇神並不是鬼,隻是麵目心靈都可憎的人。所以我好像真的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風水忌諱這個因素。”
陶星宇在安慰她:“沒考慮到不是你錯,隻是能考慮到就更好。”
多麼如沐春風的一個男人。
他想這個男人能成功應該不是意外,不是偶然。他的斯文俊朗是給他的成功加分,但他絕不是花架子,他有真本事。
穀妙語看男人還是有眼光的。他昨天還在想,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他的小姐姐?現在這個男人出現了。陶星宇,他是可以的。
有點悶。他不想再在客廳待下去了,他願意把氣氛這樣好的二人獨處的空間讓出來,留給穀妙語去享受。
他拐進廚房裡,幫陶大爺打下手。
陶大爺問他怎麼不待在屋裡。
他也問陶大爺:“您其實很信那些東西?”
陶大爺居然一反平時真真假假滿嘴跑火車的樣子,他臉上浮起落寞。
“當你做了虧心事,又沒什麼機會懺悔,你就會變得信神信佛。小邵啊,大爺告訴你,一輩子什麼都可以做,就是彆做虧心事,你得背著它在心上一輩子。”
*
陶星宇被陶大爺抓去擺碗筷,邵遠坐在沙發上用水果刀練習給蘋果削皮切塊。
穀妙語站在梯子上給吸頂燈貼花紋。
剛才邵遠陶星宇都提出幫她貼,但都被她果斷拒絕了。
“花紋方麵,你們都是直男審美,不行不行,我不能讓你們貼,你們根本看不出來有啥區彆。”
邵遠不太服氣:“未必吧。”
穀妙語指指自己嘴唇:“我今天唇膏什麼色?”
邵遠看著她潤潤的嘴唇,眼神一蕩。
隨後他問出了和陶星宇共有的疑惑:“你塗唇膏了?”
穀妙語一臉的嗬嗬:“當然。現在還要上梯子嗎?”
她這樣獲得了登梯權。
邵遠環視屋子。四個人各乾各的事,和諧得簡直像一家人。
這份和諧被穀妙語的一聲尖細短促的叫聲打破了。
她踩偏了梯子,人正在做自由落體運動。
一刹那間邵遠腦子裡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扔了水果刀和蘋果,怎麼衝到穀妙語身邊的。但他看到陶星宇和他的速度一樣快反應一樣敏捷,他也飛快地從餐桌旁趕到了梯子下麵。
他們幾乎同時去接穀妙語。
穀妙語最終歪在了他的懷裡。他緊緊一收臂,穩穩抱住她。
那一瞬他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被幸運眷顧了的感覺。
好像大家都在搶著一件寶貝,而那件寶貝最終落在了他的懷裡。
他把穀妙語抱穩後,把她的雙腳落在地上,讓她順勢站穩。
有重量的懷抱一下輕了。他隻用了兩秒鐘就習慣了那個重量,現在重量消失了,隻沉澱了那麼兩秒鐘的重量,倒叫他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穀妙語拍著胸口,有點驚魂未定,對邵遠說:“得虧你了,我剛才下落姿勢沒調整好,要是你沒接住我,我就得臉先著地了!天啊太凶險了太凶險了!”
他本來還在擔心她,一下子就擔心不下去了。
他看到陶星宇也鬆了本來在跟著擔驚受怕的眉頭,還微微笑了一下。
陶大爺在廚房嚷嚷菜好了,快來個人往桌上端。陶星宇讓穀妙語去了,他自己轉身去了二樓。
邵遠去找那個被他削了一半的蘋果。蘋果正躺在地上,離他在削它的地方相距甚遠。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力氣甩掉了手裡的東西去救穀妙語的。
他把蘋果撿起來,奇怪被削掉果皮的裸|露果肉上,怎麼會有一抹紅,一抹奇異的紅。
陶星宇從樓上下來,走到他麵前,遞給他一樣東西。
他接過來看。
居然是塊創可貼。
他疑惑地抬起頭。
陶星宇衝他的手抬抬下巴:“你的手流血了。”
他恍了一下,收到了提醒的傷口終於複蘇了痛感。
他抬手看了看,手掌下是一道血口子。
心裡有點百味陳雜的感受。
陶星宇連他手上受了傷都能察覺到,都能關懷到。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
他又不得不服氣,又為這種服氣而有一點莫名的不甘心。
他抬頭對陶星宇說了聲謝謝。
*
四個人坐下一起吃午飯的時候,門鈴響起來。
陶大爺衝著餐桌上其他三個人一聲吼:“都彆動!吃,你們吃,我去看看是誰。”
他顛顛地跑到門口。
穀妙語聽到陶大爺不怎麼客氣的聲音響在門口那裡。
“你這孩子誰啊?怎麼上來就認親戚?我不是你叔叔,哈!”
“嫣然?你姓嫣啊?有這姓嗎?哦你姓賀不姓嫣,叫賀嫣然。那你就直說你叫賀嫣然不就完了嗎,咱倆又沒多熟,你自我介紹得說全名。”
穀妙語聽到賀嫣然三個字,有點吃不下去飯了。
她扭頭悄悄看了一眼陶星宇,陶星宇沒什麼特彆反應。她鼓了鼓腮幫子,默默運氣。
邵遠也悄悄瞧了她一眼,又順著她瞧了陶星宇一眼,而後放下了筷子。
他有點奇怪自己怎麼還沒開始吃就已經飽了。
陶星宇嚼完了一口菜也放下了筷子。他抬起頭對著門口喊了一句:“她是我工作室的人,老陶你讓她進來吧。”
賀嫣然捧著個文件袋進到屋裡來。
換掉鞋子之後她一抬眼,和正坐在餐桌前的穀妙語一下對上了眼。
兩個人一個怔在那一個瞪在那。
隨後怔在那的那個立馬回了神,應了她名字那樣的笑語嫣然起來:“呀,妙語,你過來了呀?”
這句話穀妙語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好像一個在外麵上班的女主人剛下班回到家裡,看到自己丈夫正在招待客人,於是熱情地問候:過來了呀。
穀妙語在心裡措著詞,合計著怎樣簡短有力地把賀嫣然給她撅回去。
她還沒想到具體怎麼回答,陶大爺已經在旁邊開了口。
“嘿?你這孩子怎麼搶我們小妙語台詞呢?”陶大爺轉頭看向穀妙語,一臉的無邪天真,“妙語啊,這是你應該對客人說的話,趕緊的,彆怠慢了客人。”
穀妙語憋著笑,衝著賀嫣然說:“嫣然,過來了啊?”
賀嫣然臉上的笑語嫣然有點在發抖。
穀妙語在心裡對陶大爺跪地道謝。
我的大爺啊你真是我親大爺!
邵遠看著陶大爺那臉摯誠不已的天真表情,真不知道該誇他戲精,還是告訴他戲有點過了。
不過有一點他是能確定的。
這個看起來真真假假糊裡糊塗的作老頭,什麼事兒都心裡門清著呢。
賀嫣然在其他人那裡碰了個聯合壁,她有點委屈有點無措地看向陶星宇,叫了他一聲:“陶老師,我來給您送份文件……”
聲音那麼酥,又無辜又楚楚。
穀妙語都聽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