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助理頓一頓,眼睛看看駱峰——眼神是客氣的;再看看穀妙語——眼神裡是穀妙語有點品不透的一種複雜。助理看過他們兩人,接著說:“叁驕地產的成總對二位印象極好,等下還麻煩二位老師說話的時候注意分寸和技巧,助力董事長談下成總這位戰和夥伴。”
穀妙語有點疑惑。助理看出了她的疑惑:“您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情,現在可以問,等下進了宴會廳就儘量不要再隨便提問了。”
穀妙語說:“我也沒什麼特彆的問題,就是有點好奇,那天開會的時候成總不是已經宣布和我們嘉樂遠達成戰略合作關係了嗎?”
助理推推眼鏡,耐心地告訴她:“那天隻是口頭上達成了戰略合作的關係,現在董事長希望能把與成總的戰和關係落在紙麵上寫進合同裡,並且帶上具體的附加條款,比如未來五年內,叁驕地產會給嘉樂遠不少於十位數的裝修工程來做。”
他這樣一講,穀妙語立刻明白董蘭為什麼這麼重視和成伯東的合作了。這種提前帶了工程額的合作關係一旦達成,相當於提前鎖定了未來五年的營收和利潤,這不僅對嘉樂遠未來發展有好處,更是眼下嘉樂遠準備上市的一大助力。
“我明白了,等下我注意講話分寸的 。”穀妙語說。
助理看看她,眼神在一瞬裡閃過很多內容。穀妙語來不及捕捉其中含義,但總感覺那眼神她見過。小學時教育局領導下來聽公開課,校長讓班主任提前安排好幾個小學生,第二天好好表演一下回答問題這個環節。她是被安排回答問題的學生之一,因為校長喜歡她。於是班主任委以她重任,可其實班主任既不喜歡她,也不信任她,於是在告訴她明天將要對她提問什麼問題時,就是剛剛助理看向她時那麼一閃而過的複雜眼神。
穀妙語有點疑惑,自己究竟是在哪裡不討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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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邵遠眼前都浮現著穀妙語對他綻開的那一笑。說他為她那粲然的一笑,變得整個下午魂牽夢縈都不為過。
下了班他不敢去看喵喵。那個喵喵後麵的妙妙啊,他越看越看不夠。
他一個人直接回了家。到了家裡,他的心和家一樣,都空落落的。他打電話叫周書奇過來。他真慶幸自己生命裡出現了一個聒噪的周書奇,憑他一個人的聲音就可以填滿整個空房子。
周書奇在電話裡的第一句是:你媽不過去吧?她不過去我就去!
邵遠從他的問話裡迅速反應出一件事情:“你那天撞見我媽了?”
周書奇說:“可不,老嚇人了!”
邵遠說:“我媽今天不會來,我打聽過了,她晚上有晚宴。你來吧,你來了之後我們再仔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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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奇一進屋就告訴邵遠:“那天晚上可彆提多嚇人了!我那天那一覺睡得有點猛,一下睡到了晚上八點多。我一睜眼的時候吧,屋裡昏沉沉的,但也沒黑透呢,我就看見你媽就坐在沙發上,坐在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當時就給我嚇尿了!天啊,簡直像鬼片一樣!”
周書奇一邊回憶當時的情形,一邊還在後怕地搓胳膊。邵遠非常理解他的感受了。因為他後來親身上陣又重演了那一幕。
“你媽真的太有氣場太可怕了!”周書奇搓著胳膊說,“雖然她很和藹地對我說,‘沒關係的,你再多躺一會’,可是我的媽呀,我哪兒還敢再多躺一會哦,我當場就屁滾尿流地跑掉了。”
邵遠聽得心口怦怦地跳。
所以那天,母親一早就到了。所以母親一定是看到了小姐姐了。
但從那晚到現在,母親都沒有什麼特彆反應。所以,那天小姐姐送他回來時應該沒有開燈,母親也應該沒有看清小姐姐到底長什麼樣。
邵遠緩緩舒口氣。
隨即他想象著,穀妙語扶他進屋、扶他躺下、給他蓋好毯子之後離開,這一整個在黑暗中所進行的所有事情,其實被當時就坐在對麵沙發上的母親,全都看在眼裡了。
這麼一想著他就覺得有點不寒而栗。
安全起見,他覺得還是和周書奇就那晚後麵發生的事對一下詞好一點。
“我之後跟我母親說,那晚是你喝多了,和我打架,然後一個叫孟千影的學姐過來給我們勸架。”他有點愧疚地把那天編的瞎話對周書奇完整地說了一遍。
“如果,我是說如果某一天,我母親心血來潮問到你,我們倆那天為什麼喝酒,你記得這麼回答,彆和我說兩擰去。”
周書奇唉聲歎氣:“我又給你扛了回鍋,我在你媽印象裡肯定已經黑得成鍋爐工了,都沒法看了!”
邵遠說:“不過你也彆擔心,我估計我母親不會給你打電話的,畢竟也沒剩幾天我就要出國了。”
周書奇嗬嗬:“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痛快了,我都成個鍋爐工了!”
邵遠的情緒忽然沉落下去。
“誰說我一走了之就痛快了?我其實,”他頓了頓,抬手敲了敲心口,說,“這兒,快憋死了。”
“我一想到我走之後,可能沒多久她就要和彆的男人結婚生子,我這裡,就憋得快讓我窒息了。我真的……”他說不下去了。
他真的,真的太喜歡太喜歡她了。
他不知不覺注意她的一切事情,在意她說的每一句話。她說他不戴眼鏡好看,他立刻就不戴了。他很輕易就記下她愛喝拿鐵,加兩包糖。他知道她最愛吃的水果是蘋果,她會在生氣或者緊張的時候,聞一聞蘋果的香氣,那樣她的情緒會緩解許多。他怎麼不知不覺地會讓她在自己心裡留下這麼多痕跡?
他看到她在礪行不肯同流合汙,看到她在行業陋習中堅持自我,看到她對未來有純粹又堅定的憧憬。他被這樣的她迷住了,他在這樣的她身上,一點一點地陷進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陷進去的,他隻知道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拔|不出來了。哪怕下過那麼多決心,哪怕自創了2的n次方疏遠原理,可那些也都是徒勞無用的,他就是停不下來,也減不下去,對她日複一日的喜歡。
周書奇看著邵遠隱忍的痛苦樣子,默默地收起了嬉皮笑臉。
“那你表白啊!”周書奇憋了半天,憋出了話,“既然你這麼難過,乾嘛不直接告訴小姐姐你喜歡她!”
“我不能告訴她。”邵遠搖頭,“她有喜歡的人,她喜歡陶星宇,她不喜歡我。如果我告訴她我喜歡她,就是在給她徒增煩惱。”邵遠焦慮地把手指插|進自己的頭發,“又或許,我對她表白之後,我連像弟弟像朋友一樣待在她身邊都不再可能了。”他一貫好聽的聲音,現在抖落出來的,是一片痛苦和蕭索。
“唉,你每次怎麼都是同樣的顧慮。”周書奇替他歎氣。
“嗯……可其實麼……”認真想了想後,周書奇一敲拳,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告訴邵遠,“可其實啊,我覺得小姐姐不是不喜歡你的!那天我到小姐姐家吃飯聊天,聊著聊著我說漏了嘴,告訴她肖先生那套房子其實是你買的,她當時看著我那眼神,又震驚又感動,眼圈都有點紅了,不過她倒是沒哭——我以為她要哭呢。邵遠我跟你說,我完全能從小姐姐的眼神和表情裡感受得到,她對你絕對是有感覺的!”
邵遠半天都沒說出話。他在聽到周書奇講第一句話時候就手抖地把水杯掉在了地毯上。大半杯的水都灑了,一片泥濘,猶如心事。
“你剛剛,說什麼?”
“你說,她已經知道那套房子是我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