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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蘭從來也沒有這樣氣過。從小到大,邵遠都懂事乖巧,聰明出眾,從來也不忤逆父母,從來也不對父母撒謊,他是她和丈夫的驕傲。
但自從他去了礪行實習,他漸漸開始變得有點走樣了。
董蘭一點點回憶著關於穀妙語的所有事情。
第一次聽到這三個字,是有一天她到公司時,看到公司門口停了輛車。車頭前靠著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抱著一捧花,似乎在等人。
她往公司門裡進,路過那個不著調的年輕人時,那人居然愣頭青似的一把拉住她就問:大姐,你能幫叫一聲穀妙語嗎?
她笑一笑,說好啊。等轉身進了屋她就告訴助理:讓保安把門口那個二流子轟走。
然後她回味了一下穀妙語的三個字,覺得有點耳熟。但她沒太往心裡去。她當時隻是覺得,能認識這麼流裡流氣的男人,這女孩應該檢討一下她的交友了。
後來有一天她聽新聞的時候,無意間聯想到了穀妙語這個名字。她想起來了,這個名字和之前的礪行裝修醜聞——月月事件是綁在一起的,這名字的主人是當時涉事的兩位設計師之一。她對這名字的印象更不好了一些。
之後有一天,她到證券部去轉了一下,結果發現邵遠居然請了病假沒上班。
她養大的兒子她最了解,他如果真的生病了會告訴她的。
但他什麼也沒說,所以八成是請了假的病假。她由此很不高興。晚上她特意趕去東三環的房子看了看。這一看倒好,她簡直又怒又驚——滿屋子都是隔了夜還沒散儘的酒氣,邵遠沒在家,沙發上正躺著周書奇,他一邊睡一邊通過呼嚕散著醉醺醺的酒氣。
通過現場觀察,她能確定,邵遠一定是和周書奇一起喝酒了。
她再一次又驚又怒。
她和丈夫費儘心血悉心教養長大的兒子,從來都不會過量喝酒。他這是怎麼了?
坐下來她仔細一想,發現最近一段時間,兒子身上好像發生了某種變化。他在家裡敢頂撞他父親的意願了,他會撒謊了,他和彆人酗酒到白天請假不上班了。
她越想越驚,也越生氣,坐在沙發上等邵遠回家,想等他來解釋一下他最近這些反常的變化是怎麼回事。
她從傍晚等到天黑,結果等回的,是一個醉到不省人事的兒子。他居然喝得什麼也不知道,是被一個人女人送回家的。
那女人臨走前接了一個電話,電話漏音,她在黑暗中聽到話筒裡傳出的聲音叫那女人作“姓穀的”。
她靜靜地等著兒子睡醒。等他醒過來開了燈,她一下看到他嘴角的傷口。那明顯是和人打架後留下的傷口。她心中的暗怒更盛了。
他居然學會了打架喝酒,喝到爛醉如泥,被一個女人送回家!
但她壓下心頭怒火,儘量波瀾不驚地問兒子:送你回來的人,是誰啊。
兒子一副很鎮定的樣子,告訴她:那個人是大學學姐,她叫孟千影。
那一刻她簡直怒極而傷了。
他居然和他的母親,撒謊撒得那麼淡定。她真的又氣又傷心。
他以為她不記得孟千影的名字嗎?那明明是他高中同學的名字,上學時他們兩個朦朦朧朧的,後來那女孩全家移民了。
她什麼都知道的,什麼都知道啊。
可兒子為什麼要對她撒謊?怕她知道送他回來那女孩是誰?這麼怕的話,他和那女孩是什麼關係?
這麼想著,她在一瞬裡決定不發脾氣了。就裝糊塗吧,看看兒子編造出來的這個謊言下邊,還有沒有更多的謊言。她不能發脾氣打草驚蛇。也許發脾氣撕破臉之後,他反而更會什麼也不講。所以不如就假裝什麼也不知道,麻痹他,讓他放心,從而把他想隱瞞的事情的端倪都慢慢地探聽出來,再根據實際情況去判斷那些事的威脅力。
他馬上要出國讀書的,將來有錦繡的前程,這沒剩下的幾天裡,希望他可彆做什麼糊塗事。
那晚她退了一步,隱忍了脾氣沒有發作,隻是用話敲打了他,告訴他父親身體不好,他在出國前應該懂事消停一點。可後來在公司,她跟著他,見到了那個找上門來的中年潑婦。
原來兒子是為了那個姓穀的女孩,和那個中年女人的兒子打了架。他臉色的傷應該就是那麼來的。
他倒是護著那個叫穀妙語的,讓她先走了,他一個人周旋那個潑婦一樣的中年女人。
他一定以為他是憑著那一段所謂敲詐的錄音震懾住了那個中年女人。他太天真了。
其實是她後來找了那個女人,甩了錢給她,讓她陪她兒子趕緊滾蛋的。
那個博傑是個二流子,是個草芥,可她的兒子是她如珠如寶養大的,她不能讓這麼珍貴的兒子被博傑那樣的流氓母子拖進泥巴裡打滾。她暗中處理掉了博傑母子,給錢打發了他們。
她讓那對母子寫下了親筆字據,說明他們和邵遠沒有任何瓜葛,博傑受傷也和邵遠沒有任何關係。
那段時間她一邊忙著應付叁驕地產,一邊忙著打發博傑母子。
她為她的兒子什麼都願意做,也不辭辛苦,可她的兒子卻越來越讓她吃驚心冷。
原來他撒了那麼多的謊,就為了那個叫穀妙語的女孩。
他把那麼個女孩——家世不好,人際複雜,有過很大的負|麵|新|聞——把她想儘辦法弄進了公司,為了讓她有業績,甚至不惜買套房子讓她裝修。
她可真是養出個情種!
她可真是低估了那個穀妙語,那女孩居然能把她護在手心裡精心養了二十二年的乖巧孩子、她的希望她的驕傲,變得這麼鬼迷心竅!
她不是沒親自測評過穀妙語那女孩。測評結果是,她半隻眼睛都看不上那女孩。
酒桌上喝酒那麼的不矜持,白酒一杯杯地下;和男人講話那麼的精通技法,哄得成伯東多麼高興;公眾場合那麼的不懂禮儀,用牙開酒瓶這種男人做都顯粗魯的事,她說做就做。
這樣的女孩,彆說進他們家的門,連她的眼都進不了。
那個賀嫣然不是個簡單的女孩子,這她一眼就能看出來。而賀嫣然講的那些關於穀妙語的話,她也知道,一定有一些誇張成分。
但通過證實,那些話裡還是有真實的底子在的。比如穀妙語的家庭情況。
她那樣的家庭條件決定了她的見識程度,限製了她的家庭教養。
兒子年輕,沒經事,不懂事。她可不能由著他被這樣的女孩子給被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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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董蘭以為,隱忍下去,耗到邵遠出國,到那時不管他和穀妙語之間有什麼,也都會隨著兩人的異地漸漸散掉了。
但在明了兒子已經沉迷那女孩到了為了給她衝裝修業績不惜買房子的地步,董蘭知道,自己不能再隱忍不發了,再隱忍不發就來不及了。
她想了想,叫來助理,問:“中午吃飯的時候,有沒有問到穀妙語的父母住在哪裡?”
助理點頭說有:“他們就住在離公司不太遠的快捷酒店。”
董蘭點點頭:“明天下午在酒店的商務茶會,你不用送我去了,我自己過去。”她頓了頓,對助理另有交代,“你去快捷酒店接上穀妙語的父母,帶他們到茶會來。”
“就讓他們看一看,和他們不同的世界是什麼樣吧。”董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