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驚訝過後,沐雪沉其實也能想明白師尊為何不準他看紅蓼。
他順從地閉眼轉開頭,廣袖之下的手攥著拳。
師尊從婉言那裡知道了一切的來龍去脈,自然清楚紅蓼就是那個算計了他,險些與他成事的狐妖。
那便絕不希望他再與她有什麼牽扯。
他將紅蓼抓來肯定是要解決的,就如同解決婉言一樣,輕而易舉不留餘地。
將紅蓼帶到他麵前解決,他也能明白是為什麼。
是希望他親眼看著她灰飛煙滅,解了過往糾葛,免去往後生出心魔的危險。
師尊向來看重他,他理應聽從安排,做個好弟子,可是。
人閉著眼,眼前一片黑暗,腦子裡的畫麵就格外清晰。
婉言灰飛煙滅的畫麵不斷重演,沐雪沉攥著衣袖,忽然睜開眼道:“師尊,不忙處置她,水如鏡尚在等您,他與冥皇一戰有所收獲,急需向您稟報。”
紅蓼半蹲抱著嘯天,狐狸眼在這師徒倆身上轉了一圈,不太理解這是在乾什麼。
沐雪沉說的什麼啊?
水如鏡著急稟報冥皇的消息?
他都還有心情先找地方療傷,可見不急啊。
她都能琢磨過來的事,雲步虛怎麼可能想不明白?
沐雪沉麵色倒還平靜,很快接道:“之前師尊去向不明,他隻好先尋地方療傷,現下知道您安然無恙歸來,便想儘快同您稟報。”
……這麼回事?
紅蓼撇撇嘴,心裡有點膩味。
雲步虛方才不準沐雪沉看她,她的理解和沐雪沉是一樣的,也覺得他是怕自己瞎勾引人。
一個對他都敢這樣那樣不老實的狐狸精,還剛領了妖王吩咐的勾引水如鏡任務,怎麼看都得防備著點。
沐雪沉上次就差點遭了原身的辣手,非常高危了屬於是。
隻雲步虛也不知在想什麼,似乎不太想和愛徒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看了對方許久,看得後者額頭薄汗,才輕描淡寫地收回視線,一把抓住蹲在那看熱鬨的紅蓼,轉瞬消失不見。
沐雪沉望著師尊消失的方向,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他又實在想不出到底哪裡不對。
……
這一路行去靈山,紅蓼心情頗為複雜。
她看書的時候,看過人家禦劍,禦風,禦獸,就沒看到過像雲步虛這樣,眼花繚亂,空間扭曲,幾個呼吸的瞬間已是千裡之外。
這就是傳說中的瞬息千裡?
可以,很強。
“嘔……”
紅蓼扶著樹吐得昏天黑地。
強是真的強,就是毫無舒適感,搞得她有點暈人。
嘯天坐在一旁守衛她,耳朵豎得高高的,狗眼精亮,吃奶的勇氣都拿出來盯著雲步虛了,生怕他趁著紅蓼在吐,突然出手把他倆炫了。
雲步虛的眼裡根本看不到嘯天。
他想著沐雪沉突然開口的話,突然唇角微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個笑容稍縱即逝,消失得飛快,卻將捕捉到的嘯天嚇得渾身的毛都炸開了。
紅蓼吐完就看到他這副樣子,驚駭不已道:“嘯天,你怎麼了!”她緊張地按住他小小的身體,“你怎麼炸毛了,你是條狗啊!”
她隻見過貓炸毛,可沒見過狗炸毛,太稀奇了,他是不是有病?
幾次三番受傷,他確實有點慘,紅蓼憐憫地將他抱起來,輕撫著他瑟瑟發抖的脊背。
嘯天狗爪子按住她的手:“大王,我這都是小事兒,要不您回個頭。”
紅蓼僵了一瞬,強自鎮定道:“怎麼能算小事,咱們相識以來同甘共苦,朝夕相處,你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快讓我幫你看看是怎麼了!”
嘯天眼淚汪汪:“大王……”
一狐一狗就這麼慫慫地互相淚目,背後的原因令人暖心。
他們如何折騰,雲步虛都沒話說。
他其實什麼都沒做。
紅蓼那“同甘共苦朝夕相處”八個字,顯然不隻是說給狗妖聽的,也說給他聽。
回到了初遇的靈山,經她這麼一提,過往的記憶便回來了不少。
他想起她幫他療傷,為他洗手作羹湯,遇到了危險將他護在她稚嫩的結界後一個人麵對。
還有在赤焰海,她九死一生回到岸上,昏迷之前想著的不是自己好不好,而是銀幽花若不及時服下效果就不好了,囑咐他趕緊服下。
那時她都快不行了,手裡還攥著他送給她那支再普通不過的桃枝木簪。
在還不知他身份的時候,在他還隻是個“凡人”的時候,她就願意為他去死了。
在她心裡,他和彆人肯定是不一樣的。
她能做點這個地步,對他怎會沒有真情。
與彆人再多,也隻是過往罷了。
她年歲與他比實在很小,又是狐妖,尚且不懂何為責任也勉強可以理解。
她不懂,他來教她便是。
他座下弟子皆為天驕,教導一隻小狐妖想來不是難事。
雲步虛長睫微垂,右手指尖環繞金光,金光落在紅蓼身上,她身上的汙穢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接觸到他靈力的一瞬間紅蓼臉就白了。
她和嘯天無不以為他是要動手了,兩人甚至都來不及反手什麼,金光就已經將她全身籠罩。
她腦子一片空白,以為會很疼,但是沒有。
她好好的,一點兒事都沒有,身上還乾淨了許多。
……不是要殺她。
紅蓼猛地轉過身來,銀發蕩了蕩,雲步虛沒躲,發絲劃過他的臉,他連本能地眨眼都不曾。
他直視她,覺得她的詫異茫然很礙眼。
“什麼表情。”他淡淡道,“換一個。不是很愛笑?為何不笑。”
“……”
她可是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