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主的血脈在紅蓼身上動了什麼手腳,親手送祂進去的雲步虛自然知道。
他也知道紅蓼打開了禁製,承受了全部的血脈力量。
她殺了塔內所有妖魔,現在又開了禁製,雲步虛的表情隱在暗光之中,看不出在想什麼。
他在摧毀塔門,這個過程不能中斷,否則哪怕以他的力量也很難再來一次。
齊淨玉到底還是有些了解他,拿他造的東西對付他,雖會投鼠忌器,但某種意義上,確實比其他東西更有底氣。
他知道這件事急不得,急迫不會給事態帶來任何良性的結果,他素來不是一個心急的人,他總是很有耐心,可事關紅蓼,在得知她開了禁製的一瞬間,他就顧不得什麼原則了。
他連自己的身體都管不了了,拚儘全力摧毀塔門。
整座塔轟隆震動,煙塵四起,圍繞塔周的黑霧早被太一玄宗扇的神光驅散,於是煙塵散去之後,塔身發生了什麼變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雲步虛突然收了手。
他快速後退幾步,又用更快的速度回去,眯眼望著從裡麵被摧毀的塔門。
門不是他開的。
是裡麵的人打開的。
裡麵有誰?
是紅蓼,或許還有水如鏡。
但打開塔門的人一定是紅蓼。
他都還沒做到,她就從裡麵做到了,足可見打開禁製的血脈被她使用得多麼從容。
先走出塔門的不是她,是水如鏡,和從血脈之處看到的一樣,水如鏡衣衫不整,傷得很重,出來之後也顧不上和他行禮,隻讓開身回頭看著,眼神專注裡夾雜著擔憂。
雲步虛忽然笑了一下,也不再往前,就在原地站著看。
看水如鏡如何在紅色的身影跨出塔門的一瞬間,神色變得和緩,理智回歸。
水如鏡終於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猛地垂下頭,閉了閉眼望向雲步虛。
雲步虛停在離他們有些遠的地方,比起前者來,他仿佛是個外人。
“……聖人。”水如鏡跪下,脊背彎曲,再無之前的挺拔,“多謝聖人相救。”
雲步虛淡淡道:“吾沒有救你,塔中妖魔非吾所殺,塔門也非吾打開。”
水如鏡越發難堪,他還想說什麼,眼前忽然飄過一個紅影,雲步虛所有的話都消失了。
“你沒事!”
紅蓼看到雲步虛的一瞬間就奔了過去。
她緊緊抱住他,聲音裡透著委屈和驚喜。
“我就知道你肯定沒事!那群家夥還拿幻境來騙我,讓我以為你死了!”
雲步虛沒動,手臂放在她身邊,想要抱住她,但又沒那麼做。
他臉色蒼白,更襯得唇瓣鮮紅如血:“幻境?”
紅蓼在他頸窩不住點頭,將塔中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真的太過分了,我一開始真的被騙了,我以為,以為……”
她沒能說下去,聲音哽咽,又嬌又怯,哪裡還有出塔時的天狐氣勢?
連她體內的血脈都有點看不下去,很難將出塔之前的她和現在這個扯上關係。
上一次讓祂這麼意外的還是前任魔尊幽玉。
幽玉沒有像其他吸收血脈的人那麼好控製和同化,直至死的時候,她都還保存著大部分的理智和本性。
她是女子,紅蓼也是,兩人之間有些相似,都沒那麼好掌控。
原以為是隻心性不堅的小狐狸,一旦開了禁製可以隨意拿捏,越是這樣輕視,越是摔得狠。
紅蓼哪裡心性不堅了?恰恰相反,她堅定得很,堅定得尊崇於對顏色的偏愛!
不管祂如何回放她殺死那些妖魔的畫麵,如何在她心中遊說,如何試圖以邪氣壓製她的本性,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她心裡隻想著一件事!
出去,確認道聖宮的情況,看看雲步虛那張鮮活的,舉世無雙的臉!
紅蓼一門心思都是這些,但凡祂有任何舉動,她就不顧己身地折磨祂。
血脈是可以轉移的,自然就可以隨意地取出一部分來。
取出來團來團去,拿道聖宮的聖術折磨一番再塞回去,說不定還能淨化一些。
隻是這樣她必然要遭些罪,還有可能被人在此期間奪走血脈,不過紅蓼都不在意就是了。
她開門其實也沒費太大力氣,想來是雲步虛在外麵已經完成了一半,她再從裡麵加上一些力量,這門也就開了。
走出來的時候,她除了覺得疼,已經沒什麼其他知覺了。
真的很疼,她特彆怕疼,不然當初雲步虛發現她體內有謝沾衣留下的隱患,她也不會沒讓他繼續嘗試拔除。
現在她可以清醒著走出來,不被血脈控製,也恰恰是靠著入骨的疼。
疼痛可以令人清醒,不斷加深的疼痛更讓人沒心思想其他。
終於見到雲步虛的那一瞬,她才找回了其他的思緒,麻痹的身體有了反應,理智還沒反應,身體已經本能地朝她跑過去。
她的嫁衣寬大,飄逸,跑起來像隻金紅色的蝴蝶。
九條尾巴無精打采地聚攏在身後,昭示了她身體狀態現在並不好。
雲步虛抱著她,聽她說完所有的話,在她仰頭時垂下眼眸。
四目相對,紅蓼吸吸鼻子:“你快揍祂。”
雲步虛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紅蓼紅著眼睛:“你快揍它!你揍祂行不行?我害怕。”
害怕。
是真的害怕。
他不在的時候她不敢害怕。
陷入幻境迷宮的時候以為他死了,她更不能害怕。
但現在他活生生地站在這裡,紅蓼完全被情緒淹沒了。
雲步虛被她這樣看著,喉結滑動,那些幽暗陰冷的嫉妒暫時被封存了。
他將她橫抱而起,視線掃過跪著的水如鏡,落在岌岌可危的浮心塔上。
它已經快維持不住了,再由他無形的靈力一催動,瞬間轟塌,半點不剩。
紅蓼轉頭望著那片廢墟,水如鏡就跪在廢墟旁邊,險些被砸到,但一動不敢沒動。
她想說什麼,感覺到雲步虛帶著冷意的視線,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你為什麼不說話?”
她抓著他的衣襟,能感受到他的關切,但遠不如從前那麼外放。
他像在刻意收斂和壓製,這讓她很不適應。
“雲步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