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步虛不再理會這邊的情況。
血脈已經到手,誰勝誰負結果早已算得到,看與不看都不重要了。
他轉過身來,紅蓼還乖乖守在他身後哪兒都沒去,儘量不給他添麻煩。
可她的眼睛看著一處,從未移開過。
那是水如鏡早已沒有任何生息的身體。
“……他死了嗎?”她的聲音很小,輕得幾乎聽不見。
回憶起與水如鏡有過的所有過往,突然發現他這一生是真的坎坷艱辛,不是在赴死,就是在赴死的路上。
而現在他好像真的死了。
那個會在她試圖逃離雲步虛時,為了她違背道祖的人。
那個始終對她懷有善意的人。
真的死了嗎?
紅蓼深呼吸了一下,眼眶乾澀,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腦子裡亂糟糟的,又或者她其實什麼都沒想。
人都有一死吧,不能得道飛升成仙,那就早晚都會隕落。
為取得地之主血脈而死,對水如鏡而言是死得其所。
她應該為他感到圓滿。
紅蓼眨眨眼,不自覺抓住了雲步虛的手,緊緊地與他十指緊扣。
雲步虛反握住她,比她用的力氣還大。
在她迷茫放空的時候,他給了一個令她意外至極的回答。
“他沒死。”
紅蓼驚呆了。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怎麼會?”
那都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微弱的魂火也熄滅了,看不到任何再生的跡象。
水如鏡就是死了。
可雲步虛說他沒死,他不可能亂說話,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他的凡身是死了。”雲步虛淡淡地看著屍體的方向,“但他為取血脈犧牲,生前功德深厚,雖然身死,魂魄卻可得道升仙。”
“此時此刻,他應當已經在道聖宮內重生了。”
“自此後,他便和沐雪沉、風微塵他們一樣。”
沐雪沉和風微塵是雲步虛的弟子,自然是仙體道體,和他們一樣,就說明水如鏡成仙了。
他得道了。
紅蓼眼中綻放光彩,整個人從重壓裡解脫出來。
她撲到雲步虛懷裡:“你真好。”
雲步虛聞言一僵,默默地抱緊她,平聲平氣道:“我哪裡好?此事與我無關,他的命運便是如此,哪怕沒有我也會因此得道。”
“我知道。”紅蓼摟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聲說,“可我就是覺得你很好。”
雲步虛耳朵發癢,心跳驀得加快。
“你明明可以在奪回血脈的時候親手摧毀束雲壑的神魂,但你沒那麼做,你給了羽落親手複仇的機會。”
雲步虛喉頭一動。
那邊終於手刃仇人,拚儘全力浴血成功複仇的羽落聽到這些話,丟掉手裡的法器,重重地跪在地上,眼底儘是對他的感激和敬慕。
紅蓼繼續說著:“你不喜歡水如鏡,我能感覺到。但你沒有阻礙他的命運。其實隻要你想,以你的力量,他什麼都得不到,你也不會有任何損傷。但你沒有那麼做。”
紅蓼踮起腳尖,細細看著他的臉,他避開她的視線,眉頭輕皺,似有些困擾。
“我見過你血色的眼睛。”紅蓼再次開口,“但現在我知道,你永遠不會真的走火入魔。”
“我的夫君就該是永遠的勝者,永遠的六界最強。”
“因為你永遠不會真的被情緒左右,你心中始終知道,什麼才是應該做的。”
雲步虛心神動蕩,目不轉睛地凝望紅蓼。
良久,在紅蓼動人的眼神下,他微微沙啞道:“這麼多感慨?就因為我沒阻止水如鏡?”
紅蓼緩緩睜大眼睛:“??我明明還說了羽落的事,你怎麼就記得這一個?”
雲步虛抓住她的手,帶著她眨眼間離開了靈山仙宮。
他們站在已經沒了地之主血脈肆虐的山林中,山林裡的風有些涼意,但吹在身上很舒服。
“了了。”
天幕亮起刺目的光,是太陽漸漸升起來了。
雲步虛逆光站著,紅蓼看不到他的具體神情,她整個人被光籠罩,仿佛鍍上了燦金色。
雲步虛眼中就是這樣乘著光的她。
他一生與光同在,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萬物潔淨布滿光芒的地方靜息修煉。
光原本是無形的存在,遍布大地每一個角落。
但她闖入他眼中,從此以後,光就變成了她的模樣。
“我從前不討厭任何人,也不喜歡任何人。”雲步虛在日出的光芒下對她說,“是因為你。”
因為她,他才會有凡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
會有喜歡和厭惡,有接受和排斥,有苦惱有快樂。
紅蓼:“……”
她真該死啊!
她張口欲語,想告訴他以後不會再讓他有這樣的感情困擾,可他卻說——
“這樣很好。”雲步虛認真看著她,“隻有這樣我才像真正活著,才像真正擁有自我。”
唯一能給他如此淩亂情緒的人就是紅蓼,沒有第二個人了。
他處理起這些來並不熟練,甚至有些為難,但他確實沒有厭惡現在的一切。
那些因她而起的情緒,好的壞的,都是鮮活的。
“我不想再做一個無情無欲的怪物,我也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怪物了。”
“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再因這些傷你的心。”
出陣時發生的事絕不會再發生,他最終的目的其實還是強調這個。
哪怕紅蓼已經重新接受了他,他還是覺得欠她一個正式的回應。
現在氣氛這樣好,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紅蓼仰望著他,一點點攀上他的肩膀。
“你不是怪物。”她輕聲說,“誰敢說你怪物?”
她表情凶狠起來,氣勢不凡,連他都有些駭然。
“誰敢說我老婆是怪物,我嘎了他!現在就嘎!”
“……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