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陸艇走了,帶著本該卸下的物資回航了。一個連長和一個兵站在碼頭上,像是空間站的宇航員看著飛船回地球,從現在開始,他們將與世隔絕。
島上有工事,有營房,但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新來的連長,這很奇怪,也不奇怪,在遠離大陸的孤島上,一切皆有可能,傅平安在新兵連的時候就聽說過駐守孤島的光輝事跡,光是看報道就夠震撼的了,那還隻是官
麵宣傳,私下裡新兵們流傳一個故事,某年某個兵在島上精神失常,好好的人上島,變成瘋子出島,可見恐怖程度,在島上最可怕的不是暴風雨,不是沒淡水,而是孤獨。
說來也怪,他倆上岸之後,風速明顯降低,幻聽隨之又來,這回黃連長也聽到了,他駐足抬頭觀看,傅平安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島嶼東麵的高山上有個人人影,正迎風高歌。
“也不怕被風吹跑了。”黃連長說,海上的風和大陸上的風完全是兩個概
念,真能把一百多斤重的人吹飛了,迎著風彆說唱歌了,就是張嘴說話都不行,整張臉都被風吹變形了,還唱歌呢。
準確地說,那個人是背著風唱歌,風把歌聲帶過來,他們才能聽見,唱的是美聲,帕瓦羅蒂的《Osolemio》。
這個島上,都是怪人。
374島是個水滴形狀的小島,東西狹長,最寬處是東部的石頭山,南北寬六百米,海拔三百七十四米,東西長一千五百多米,麵積不到一平方公裡,碼頭在背風的西部,上岸之後能看到山腳下一排平頂房,那就是他們的營房,平房前有塊水泥地,豎著旗杆,此刻旗杆上光禿禿的啥也沒有。
兩個新人走到營房前,推開一扇門,屋裡沒人,又推開一扇門,這是宿舍,屋裡擺著幾張床,兩個人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明明看見新連長駕到,卻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敬禮。
一個正在看書的兵頭也不抬道:“把門關上。”
傅平安注意到他看到不是什麼正經書,封皮花裡胡哨的,這在大院裡被班長看到肯定要沒收的。
黃姚武似乎早就料到這副局麵,放下背包,關上門,摸出煙來笑嗬嗬道:“兄弟們好啊,我叫黃姚武,這位兄弟叫傅平安,我們都是新來的……”
看黃書的兵抬頭道:“給養呢?”
黃姚武說:“補給船走了,下次再來送給養,你們也知道,風浪太大。”
兵說:“沒有給養,你給我扯幾把蛋呢,多兩個人,飯都不夠吃。”
黃姚武的笑容僵住了,他是想平易近人,不願意把軍銜和職務壓人,但這些吊兵也太過分了吧。
傅平安忍不住了,他厲聲喝道:“立正!”
兩個兵大概是下馬威玩夠了,這才懶洋洋的起身,一臉無所謂的站著,胡亂敬了個禮。
黃姚武回禮,又笑了:“你們也自我介紹一下吧。”
兵們看了看他肩上的上尉軍銜,還是給了些麵子,看黃書的兵說:“我叫高小波,三級士官。”
另一個兵說:“我叫祝孟軍,一級士官。”
黃姚武說:“還有一個大神呢,山上唱歌的那個。”
高小波說:“那是潘興,我們的元帥,歌神,彆管他,浪夠了就下來了。”
傅平安都傻眼了,不是一個連的駐軍麼,怎麼才這三個鳥人,加上自己和連長,才五個人!
高小波是個十一年老兵,上級不在的時候他就是負責的,他拿著鑰匙帶新連長查驗了武器庫,有兵就得有武器,374島最早是歸海軍管的,那時候裝備有四門130加農炮,早就撤走了,櫃子裡隻有四支鏽跡斑斑的八一杠,海島上潮濕,海風裡都帶著鹽,槍不勤加保
養很容易生鏽,還有兩支五四手槍,這就是全部武器裝備。
島上沒有燈塔,沒有雷達站,碼頭隻能停靠小船,軍事上毫無價值,傅平安想象不出來黃連長所說的“重要戰略價值”到底在哪,現代戰爭條件下,一顆航彈就把這個島炸平了,駐幾個兵是為了什麼呢。
看這幾個吊兵的操行他就明白了,這哪裡是駐軍的島嶼,分明是個大型的禁閉室,放任這些人在這裡自生自滅。
而自己也是被拋棄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