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沒在黃台待太久,這兒太冷,大妞媽和二妞媽想念溫暖的南方了,於是大年初二他們就回去了,時間太倉促,李響媳婦和強強這次就沒跟著一起去,等過了正月十五再坐飛機去。年初八,淮門市,春節假期結束,一直在加班的範東生終於忙完了,匆匆趕回家團聚,傅平安帶著全家去看新房,對於買房他是有多方考慮的,首先是兄弟倆的工作地點,以後怕是不會再回淮門,在這邊買房唯一的作用是給父母養老。自己的個人問題也該提上日程了,但這也是一個棘手的事情,這半年來他和穀清華網絡傳情,雖然還沒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但他已經考慮過了,穀清華的父母年齡大一些,已經退休,現在二老都跟著女兒去了美國,在馬塞諸塞州波士頓定居,因為在人家的規劃中,女兒將來是要留在美國工作的。這就是現實的難題,一個在中國,一個在美國,而且以傅平安的身份無法赴美,去了就回不來,美國人無論用明的暗的手段都會報一箭之仇,偏偏這個緣由因為涉密還沒法說。再一個就是範東生的工作,東生也麵臨同樣的麻煩,他的女朋友李澍一心想留在北京,東生想留在近江乾刑警,可這都是他倆的主觀願望,北上廣,居不易,想靠自己買房,難啊。父母不一定非得跟的兒女過日子,傅平安問過他們,他們更願意待在和平小區,和街坊鄰居們愉快的玩耍,對於新房子沒啥執念。但房價一直在上漲,越等越買不起,所以傅平安決定出手,彆管將來誰住,先買了再說。傅平安看房,那陣仗可大了,李建民身為房地產公司董事長親自陪同,整個售樓處清場,售樓小姐們幫著推輪椅,拿鞋套,端茶倒水,伺候的無微不至。李建民是淮門地產界大佬,上流社會體麵人物,聊起天來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無所不通,聊著聊著,就提到了趙光輝的金融公司爆雷的事兒。“國家要規範這一行了,另外,也有人點他的炮。”李建民說,“你知道張彥軍麼,我懷疑就是他舉報的。”傅平安當然記得張彥軍,自己腦袋上的疤就是拜他所賜。“其實趙光輝名下還有不少財產,窟窿勉強也能堵上,他這些年可不光乾金融了,還搞房地產,拿了幾塊地,可是因為什麼原因沒能開發出來,砸手裡了,資金鏈繃得太緊,就跟零八年我那個情況一樣,任何環節出了問題,瞬間就全崩了。”忽然李建民靈機一動:“趙光輝的房產被法院查封了,可能要拍賣,他的幾十套房子都不錯,沒人住過的,都是新房,價錢還低,其中幾套彆墅可以考慮一下。”傅平安說:“我還是先來一套新房吧,六號樓一百三十平的那個房型不錯。”李建民說:“傅總你很有眼光,六號樓是小區的樓王,采光和綠化都沒的說,最好的樓層我都留著呢,咱們這就簽合同。”傅平安當即付款,總房價七十萬,刷卡一次性付清,合同簽了,就等著房子建好了。李建民說:“房價已經是最低折扣,我再送全屋硬裝修,地暖和中央空調,一點心思,千萬彆推辭。”傅平安承了這個人情。彆人家買房,至少看七八個樓盤,考慮一兩個月,傅平安幾個小時解決問題,父母兄弟都沒有意見,就這個了,三室兩廳兩衛生,兄弟倆帶著老婆孩子回淮門過年也住得下。房子終於買了,老兩口還如同夢中一般,一家人歡天喜地回到和平小區,停車的時候,傅平安看到遠處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長得酷似少年版的趙光輝。那是趙光輝和茜姐的兒子趙小輝,八年前傅平安帶過他一段時間,後來沒怎麼接觸已經生疏了,孩子長大了長高了,手裡拎著一袋橘子,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這樣子讓傅平安想起當年提著西瓜在普羅旺斯花園的烈日下等茜姐的自己。傅平安把趙小輝帶回家裡,一家人圍著這個拘束的少年噓寒問暖,趙小輝十五歲,開學就是初三下學期,他上的是淮門劍橋雙語外國語學校,收費高昂的私立學校,下學期的學費交不上了,現在麵臨輟學。“你爸媽去哪兒了?”傅平安問。趙小輝搖頭。“你在哪過的年?”“在外婆家。”傅平安歎口氣,老趙出事,家裡也跟著遭殃,趙小輝的外婆年紀大了,無力照料外孫子,那些社會上的朋友,酒場上的兄弟,大難臨頭都翻臉不認人了,既然接了老趙的托付,就責無旁貸。他先從網上下載了一套初二水平的試卷,試著讓趙小輝做一下,除了英語還行之外,語文數學政治一塌糊塗,這也不怪孩子,他上的這個學校就沒為上中國大學做準備,對口的是英國劍橋大學合作的某所位於倫敦的野雞大學,連考都不用考,從小學到大學畢業,全包了。這條路現在肯定走不通了,傅平安決定讓趙小輝轉學, 接受正規的教育。他有幾種選擇,第一留在淮門,上一中或者二中的初中部,這需要耗費很大的麵子,因為趙小輝學習成績並不好,學校不樂意接收,還有第二種選擇是帶去近江,走門路上江大附中,這個難度更高,而且以趙小輝的水平,下半學期即便超常發揮也考不上重點高中。傅平安想到了當年的樹人中學,如果有這樣一所學校就好了。趙小輝在家裡住了幾天,傅平安察覺這孩子心理出了問題,先前一直過的衣食無憂,甚至高於大多數人,父母在本地的地位和話語權給孩子帶來高高在上的驕傲,一旦這些失去,就從自傲變成了深深的自卑。傅平安決定,下半學期不去上學了,先把心理疏導好,再複讀一年,報考江大附中高中部。這段時間他把趙小輝帶在身邊,重新培養他的自信息,近江和淮門不同,視野更寬闊,格局更大,離開了原來的生活環境和朋友,趙小輝果然變得開朗起來。淮門中院的拍賣會在上級領導部門的關切下召開了,這一批拍賣的是非法集資團夥趙光輝的名下財產,包括房產、豪車和珠寶首飾等,大家最感興趣的是房產,這些房產地段好,價格還比市麵上便宜,很多人跑來撿漏。拍賣會現場來了很多車,淮門的幾位大佬都出席了,彆看是大佬,平時錙銖必較,一分錢的便宜也要占,他們事先都約好了,這回把趙光輝的房產全部低價吃下,彼此間不惡意競爭,不抬價,互相成全,甚至連誰拿哪一處房子都商量好了。來參加拍賣會的人很多,其中一部分是大佬們找來當托的,還有一些人來到現場看到王三寶張彥軍還有那個一貫陰鷙的刀條臉李老八,大家就明白了,今天是人家的專場,這個熱鬨湊不起。這幾年經濟發展的好,大佬們都混的不錯,除了張彥軍,趙光輝一直在對付他,八年來兩人明爭暗鬥,勢同水火,趙光輝越混越強,張彥軍乾啥賠啥,現在已經隻剩下空架子。王三寶和李老八依然是淮門江湖上的話事人,兩人的座駕更新換代了,身邊的妞兒也換了新人,兩人看到張彥軍進場,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懶洋洋打個招呼:“老四來了?”張彥軍點頭哈腰,上前從手包裡拿出一包軟中華:“抽顆華子。”“抽不了那個,嗓子不舒服,上痰。”王三寶擋了回去,李老八接了卻不點,隨手放在茶幾上。張彥軍也不尷尬,大模大樣坐在旁邊,也不管這是不是他的位置。拍賣會上的座位是有區彆的,高級客戶做前排沙發,隨便玩玩的客戶坐後麵硬座,張彥軍坐的就是彆人的位子。臨開場前,人來了,傅平安帶著趙小輝前來競拍,他走到張彥軍麵前說:“這不是張總麼,不好意思,往後稍稍吧,你坐了我的位子了。”張彥軍不起身,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趙光輝的小兄弟,老大哥在這談事呢,你稍等一下。”趙小輝知道這個人就是害的自家破產的舉報者,恨恨盯著他。傅平安湊上去附耳說道:“這麼大年紀了,給自己留點體麵。”張彥軍等人一直在淮門混,對外麵的世界毫無知覺,消息不怎麼靈通,根本不知道傅平安現在的身份,但是看這架勢,應該混的不錯。“行,你行。”笑麵虎張彥軍能屈能伸,衝那兩位打個招呼:“寶爺,李叔,我上後麵坐去。”傅平安使了個眼色,顧北去找工作人員換了一張沙發,他才落座。王三寶和李老八交換一下眼神,都感到來者不善。首先開拍的是一套普羅旺斯花園的房產,起價隻有五十萬,這套房子最初是陳茜購置的,傅平安在這裡當過家庭教師。普羅旺斯花園位於核心地段,二手房價格上萬,這套房子拿到市麵上能賣到一百多萬,但是沒人喊價,他們都在等王三寶和李老八先喊,如果這兩位大佬看不上,他們才敢出手。王三寶舉了一下牌子,五十萬第一次,五十萬第二次,竟然沒人跟,拍賣人員也很納悶,這是很少見的情況,難不成這些人都約好了?傅平安舉牌報價:“六十萬。”王三寶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繼續舉牌:“六十五萬。”“七十萬。”兩人就這樣你追我趕,一直喊到一百二十萬,王三寶不跟了,拍賣師一錘定音,一百二十萬,房子歸傅平安所屬的安蘭貿易。王三寶端起茶杯,吹拂著熱氣,他很憤怒,本來五十萬就能拿下的房子,硬是喊到市價,不過也好,讓對方出了血,而且這房子也不是自己特彆喜歡的。寶爺想要的是趙光輝一直在住的豪宅,那房子真叫漂亮,是檀香山彆墅群裡最豪華的一棟,光庭院就有兩千多平米,他眼饞的很,現在趁低價拿下,自住或者轉手兩相宜。趙光輝名下有五十多套房子,傅平安也不是每一套都買,但他每一次拍賣都會加價,一直加到市價,讓王三寶等人撿不到便宜。終於到了檀香山八號的拍賣,底價一千萬。這確實是地板價,這彆墅裝修就花了六百萬,附帶遊泳池網球場籃球場直升機坪,彆墅地下一層,地上三層,總建築麵積一千五百平,真是豪宅中的豪宅,整個淮門都沒有與之相比的房子,專家估價應該在五千萬之上。王三寶舉牌:“一千一百萬。”傅平安舉牌:“五千萬。”王三寶氣炸了:“五千一百萬。”“六千萬。”傅平安繼續喊價。“六千一百萬。”王三寶忽然開竅了,這小子財大氣粗,誌在必得,那就哄抬一下價格,讓他付出更多的代價。王三寶每次都比傅平安多喊一百萬,就這樣喊到了九千一百萬,他就等著傅平安喊一個億了,對方卻不喊了。傅平安低頭喝茶,風輕雲淡。拍賣師:“九千一百萬一次,九千一百萬第二次,九千一百萬第三次,成交。”王三寶後悔莫及,大意了,被這小子耍了,在拍賣場上鬥心眼,最重要的是心態,寶爺敗在心態不穩,玩了一輩子鷹被小家雀啄了眼,這九千一百萬現金,王三寶根本拿不出來。複仇是所有故事永恒的母題之一,當年範東生打掉王天一兩顆牙,本來隻是小孩子之間的矛盾,王三寶卻用東生的前途來逼迫傅平安拿出買房子的二十萬做賠償,傅平安永遠記得那天的場景,王三寶等人在牌桌上賭博,自己帶著東生,拿著二十萬來到威尼斯大酒店,這二十萬隨手就被王三寶當成籌碼放在牌桌上了,人家不缺你這二十萬,就是要羞辱你。這個事兒,傅平安記得,但他並不打算親自將王三寶送進去,因為這是範東生的責任。轉載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