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兒,王三寶也記得,五年前他在威尼斯酒店的牌桌上,和二十一歲的傅平安一番較量,最終以勝利告終,那年王三寶六十歲,寶刀不老,去年生了一場大病,現在的精氣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可當年的年輕人卻越來越強壯,越來越霸氣。王三寶也有兒子,但是祖上的高香全被自己一個人占了,兒子王天一雖然也上了個大學,但沒啥出息,除了泡妞就是飆車,指望他把自己的產業擴大是做夢,不糟蹋光就是老天開眼了。接下來的拍賣,王三寶沒興趣參與了,拂袖而去,他實在拿不出九千萬,就算能借到,九千萬買個彆墅也還是太不劃算了,隻能放棄保證金,吃個啞巴虧。房產拍完,接著拍豪車,其中一輛就是傅平安當年開過的悍馬,這個車型已經停產,悍馬公司也破產了,但舊車市場上不倒價,傅平安最終花了三十萬拿下了這輛車。至於珠寶首飾名牌包包之類,傅平安沒興趣,他參與競拍的主要原因有兩個,第一是為茜姐留下點念想,第二是為小輝重新建立信心,教育這東西,越是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越有效果,就像當年傅平安帶著範東生去賠錢一樣,那場景大大刺激了東生,助他考上了警校,如今對小輝來說也是這個道理,讓他明白,人這一輩子有無數可能,尤其年輕人不可限量,當初自己高考落榜,隻能當家教看孩子糊口,現在卻能在拍賣場上揮金如土,小輝才十五歲,未來更加可期。拍賣結束了,王三寶等人照例找個地方打牌聊天,笑麵虎張彥軍惡意滿滿的調侃道:“寶爺,你這一道被擺的不輕啊。”王三寶說:“大意了,我想玩玩他呢,沒想到這小子沒上當。”張彥軍說:“寶爺,這不能忍啊。”王三寶斜他一眼:“你被他當麵訓的下不了台,你怎麼不當場辦他。”李老八說:“法院拍賣會,誰敢砸場子,現在辦他也不晚,這小子做什麼生意的,找人盤盤他的道。”侯律師拿出平板電腦說:“上網查查不就行了,他叫什麼名字來著。”百度輸入傅平安的名字,出現一行字:根據相關法律法規政策,您搜索的部分結果未予顯示。侯律師不懂了,這個人為啥搜不到任何信息,再查安蘭貿易的信息,也沒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大佬們不怎麼上網,對這一套不清楚,網上查不到沒關係,找人問唄,這小子不是在近江混麼,就問近江道上的夥計,王三寶犯了一個錯誤,一個經驗主義錯誤,他下意識的認為傅平安這個年紀能有這麼豪橫的資本,肯定是依托某位大佬混了黑道,所以找的也是黑道上的朋友,近江黑道上的人物和傅平安根本不交集,隻知道這人挺厲害,但說不出具體門道來。“老四你幫我辦吧。”王三寶說,他現在不問江湖事,有啥打打殺殺的事都外包給彆人,張彥軍最近手頭緊,乾這個事最合適,事成之後少不了他的好處。至於辦到什麼程度,王三寶沒說,他故意沒說,任憑張彥軍發揮,反正出了事算笑麵虎的。“九餅。”王三寶扔出一張牌。“和了。”張彥軍一推麵前的牌,單聽九餅。王三寶打了一輩子麻將,察言觀色能知道上下家什麼牌,他就是故意放炮讓張彥軍贏錢的。張彥軍很高興,覺得好運來了,派誰去對付傅平安他也有了人選,小滿,當年給自己開車的小夥子,後來出去單乾,混的一塌糊塗,還蹲了三年大牢,這種人爛命一條,給點錢啥都敢乾。小滿今年三十歲了,體校散打運動員出身,仗著有點武藝,一直不走尋常路,先跟著張彥軍當司機兼保鏢,被傅平安一頭錘乾廢之後就開始走下坡路,開飯店被朋友吃垮,開洗頭房被派出所封,彆看沒錢,打扮的挺闊氣,貂皮大衣豆豆鞋,留著炮子頭,一看就是社會人。接到電話時,小滿正在街上溜達,張彥軍順口一問最近忙啥呢。“等個工程,乾好了能有幾百個進項。”小滿信口胡吹。張彥軍單刀直入,“幫我辦個事吧,修理一個人,你認識的,傅平安,他家住和平小區五號樓,樓下有個小店就是他家開的,乾完你就跑路,回頭我給你轉點錢。”小滿是個老江湖,在看守所和監獄裡學了不少經驗,等到晚上,他回家把貂脫了,換了一身衣服,在外麵饒了一個大圈子,最後出現在和平小區的形象是套頭衫和口罩,就算被攝像頭拍到也辨認不出是誰。五號樓下麵確實有個小店,不是那種便利店,而是老式的煙酒雜貨鋪,裡麵亮著燈,隻有一個老頭看店,以小滿的本事,完全可以進去把老頭揍一頓走人,事後警察根本找不到他頭上,但小滿不會那樣做,三十歲的小滿不再是那個老大讓他揍誰就揍誰的愣頭青了,他乾任何事,都要利益最大化,損失最小化。在和平小區溜達了一圈,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小滿回去了,給張彥軍微信上發了現場的照片,又發了大段的語音,言下之意就是這事兒難度不小,風險極高,到處都是攝像頭,但是我一定儘最大努力,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張彥軍感慨,世風日下,小滿這樣的老實孩子也學油條了,他隻能先給小滿轉了五千塊錢,讓他有動力做事。小滿有了錢,立刻呼朋喝友,來到夜市大吃了一頓,還說誰也彆和我搶,今天哥買單,有兄弟就問他,是不是買彩票中了?“我好大哥,笑麵虎張彥軍知道不,托我給他鏟點事,完了給我個工程乾。”小滿掏出來中華煙散了一圈:“都來顆華子。”一個朋友說:“那你借我那三千塊錢啥時候得空啊?”小滿說:“這不工程還沒到麼,等到了少不了你的。”喝完了酒,小滿溜溜達達去了威尼斯大酒店,胡亂洗個澡上二樓,隨著服務員“男賓一位”的招呼聲,他仿佛跨入了仙境。幾天下來,小滿啥事沒乾,把五千塊錢花的乾乾淨淨,張彥軍再打電話問他,小滿說還在踩點,這事兒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張彥軍頓時明白了,這孩子忽悠自己呢。“那行吧,再說吧。”張彥軍淡淡道。這下小滿急眼了,真把張彥軍得罪了,以後啥好事都輪不到他,不就是辦個人麼,又沒說打到什麼程度,又沒說必須打本人,把他家裡人揍一頓,也應該算吧。“叔,我今天就去,絕對辦的漂漂亮亮的。”江湖是越混越膽小,越混越油滑,小滿再沒有當年動輒給人腦袋開瓢的衝勁,他雖然答應了張彥軍立刻就辦,還是多了個心眼,一路上都在想怎麼把事兒辦的對自己最有利,最多行政拘留那種恰到好處,真搞成刑拘就完球了。他先去夜市擼了點串,喝了半瓶酒,弄的渾身酒氣,打車來到和平小區,直奔五號樓,進了樓下小店,讓老板那一盒華子。範東看店,給這位酒氣熏天的顧客拿了一包硬中華,小店的顧客基本上都是本小區的熟客,這位麵生的很。不知道是誰家的親戚。“要軟的。”小滿說。範東又給他拿了一盒軟中華。小滿拆開點了一支:“味不對啊,你這是假的。”範東說:“我家的煙就是煙草公司進的貨,沒假的。”小滿說:“我抽多少年華子了,我能抽不出來,賣假煙你還有理了是不,你知不知道這一片是誰罩的?”範東年輕時候也是混過的,一眼看出這是個窮流氓,擺擺手說:“拿走吧,不要你錢。”小滿大怒:“你看不起誰呢?”一把將貨架掀翻,瓶瓶罐罐摔了一地。範東穩得很,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牆上有攝像頭,這一幕都錄下來的,跑不了他。裡麵打牌的人聽見動靜,掀開簾子出來,都是本小區的老鄰居,豈能讓小滿再猖狂,他們打電話報警,同時堵住門不讓小滿走。五分鐘後,警察來了,小滿依舊囂張萬分,於是警察將他帶回所裡處置,他掀翻的貨架上隻是一些薯片之類的零食,彆看弄得亂七八糟,其實損失極其有限,最大的損失就是一包軟中華。小滿是刑滿釋放人員,鬨事的時候血液裡的酒精含量等於醉駕標準,但是他一沒動手打人,二沒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警方也不好拘他,最後隻能先在所裡關二十四小時再說。這就是小滿的精明之處,他可以向張彥軍表功說自己把傅平安家的小鋪給砸了,糊弄個幾千塊還不是美滋滋。他計算的精妙,卻沒料到傅家人的反應,範東開小店這麼多年,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以他的經驗分析,這不是酒鬼鬨事,而是有人上門尋仇。傅冬梅說,這種小事就彆驚動平安了,咱自己找人解決。若在以前,可以找趙光輝兩口子解決,現在隻能找兒子的同學了,當年的小夥伴們都長大了,傅平安不在家的時候,他們經常逢年過節上門探望。這些同學,並不是二中的那些老實孩子,而是樹人中學的一百零八將。《好人平安》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