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後,領導們返回近江,李伯平又看到讓他震驚的一幕,楊啟航副省長邀請傅平安和自己同乘一輛車,說有事情要談,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副省和副廳表麵上隻差了兩級,但這兩級很多人一輩子都跨不過去,副省長對傅主任明顯是看重和示好,李伯平不禁為自家領導心奮不已。
傅平安將自己的車鑰匙拋給李伯平,讓他把車開回去,隨後上了楊啟航的碧蓮小客車,楊啟航出行不喜歡坐轎車,這種能坐多人的小客車可以在路途上順便開個會,而且低調不張揚,不光她,大領導都喜歡用。
李伯平心癢難耐,他多想跟著自家主任上那輛碧蓮啊,多聆聽領導們之間高屋建瓴的談話,對於自己的進步一定是大有益處的,可是領導的車也很重要,自己必須萬無一失的把這輛大G開回省政府,他上了車,跟在車隊之中,才發現車隊比往日規模小了許多,隻有一輛北河縣政府的公務車跟隨,沒有警車開道護衛,沿途路口也沒有交警執勤,紅綠燈照常亮起,該走的走,該停的停,絲毫不擾民,頓時感慨楊省長是個體恤百姓的好領導啊。
車上,楊啟航和傅平安談了談工作上的事情,她雖然不分管扶貧這一塊,但國資和扶貧總會有交集,一番談話下來,她更加欣慰,傅平安的思路很清晰,以他的人脈和執行力,在彆人看來是天馬行空的想象,在他這裡就能變成現實,有這樣的大將衝鋒陷陣,江東省的扶貧攻堅戰必將取得勝利。
談完工作,楊啟航又誇傅平安講話水平高,傅平安笑著說我自己都記不住的東西,彆人怎麼可能記住,我以前是做慈善的,慈善和扶貧很多地方是相通的,所以我才能上手這麼快,讓我去乾彆的,恐怕是要露怯的。
楊啟航說:“工作到位,基礎夯實,這是一方麵,口才可不是一朝一夕煉成的。”
傅平安說:“上大學時候趕鴨子上架,被逼著學會的,我剛上大一那年發生兩件事都和國際學院有關,一是韓國留學生球場打人,二是學校逼著學生給非洲留學生騰宿舍,我號召了數千名同學,以音樂會的形式,團結了其他國家的留學生,也顯示了我們的團結和憤怒,最後化乾戈為玉帛,和平解決了這件事。”
楊啟航讚歎道:“原來是搞學生運動起家的啊,你要是早生一百年,開國元勳裡一定有你的名字。”
同行者都笑了起來,雖然他們並不覺得幽默,但敏銳的察覺到領導說出這句話是帶有開玩笑性質的,笑是禮貌,笑是捧場,笑是基本的素質。
這些軼事,是檔案裡不會記載的,楊啟航聽的有趣,索性嘮起了家常,關心起傅平安的成長曆程來,她說你是高分考進江大的,但是比彆人晚了兩年,是什麼指引著你,先從軍報國,然後才上大學的呢?是不是在那個時間段,你的生命中發生了一些特彆的事情呢?
傅平安說:“我當兵是因為沒考上大學,當兵總算是條出路,說起來我的人生發生改變,應該是從高三下學期開始的,寒假結束,我家就攤上事了,我爸車禍癱瘓,家裡等於破產,我和同學合夥開私服,結果還被好哥們賣了,一分錢沒賺到還欠了幾萬塊錢,高考那天更倒黴,因為救人,電動車被壞人偷走,證件遺失導致考砸,我永遠都記得那個下午,我媽到車子被偷的地方破口大罵,我哭了,彆人的父母可以為兒女辦保送,我媽媽隻能用這種方式幫兒子討回公道,那一刻起,我發誓以後一定要爭氣,要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雖然已經時隔十年,回憶起當年事,傅平安依舊會有情緒上的波動,那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也是他成熟的開始。
楊啟航努力抑製著淚水,她能深切感受到一個母親在那一刻的悲憤與無助,而這些本該是自己的責任,是自己這個當母親的應該承擔的義務,兒子成長在一個貧寒的家庭,幸運的是遇到一對好父母,給了他正確的人生指導,這份恩情,是自己一輩子也難以報答的。
傅平安當然知道楊啟航聊家常背後的深意,作為副省長,她不能透露自己和傅平安的關係,但作為父母,她迫切的想知道兒子的一切,旅途漫漫,就當是回望自己來時的路吧。
“大學落榜後,我乾過家教,當過民工,還混過黑社會,嘿嘿,在夜市買了個小刀,就覺得自己成了古惑仔裡的人物,為了幫老大出頭,我在自己腦袋上砸了四個啤酒瓶,到現在還滿頭的疤瘌。”傅平安指著自己的腦袋上,“這兒,這兒,都不長頭發了。”
楊啟航聽得動容,伸手想摸,還是忍住了。
“得虧沒一直混社會,不然早就進去了,也就沒有今天的我了,再後來我就當兵走了,沒想什麼保家衛國,就想著退伍能分配個工作啥的,我被分配到東山守備區當兵,起初乾的挺好,給離休司令員當勤務兵,後來被人陷害差點自殺,對了,陷害我的人叫林鶴,轉業到省政府工作,我昨天還見到他呢,在機關待不下去,我被發配到距離大陸百裡遙遠的孤島上,島上寸草不生的,就我們五個兵,我在島上待了一年,就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英語好,就是在島上看VCD練的。”
楊啟航動容,她能想象在孤島上的孤獨,那是比坐牢還要痛苦的事情,怪不得傅平安的抗壓能力極強,原來經曆過那麼多的磨礪。
“我立功那個事兒,涉密了,我不能說,但我的四個戰友全都犧牲了,隻有我活下來,我得了很重的病,身上的,心理的,在一家部隊的特殊醫院住了很久,出院後參加了高考,後來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不知不覺,車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聆聽傅平安娓娓道來的故事,平實的語句下是怒濤萬丈,波瀾起伏,他們隻知道傅平安是二十八歲的副廳級,是當過兵的團乾部出身,誰也沒聽過這些背後的故事,簡直就是人生傳奇。
其他人聽到的是傳奇,楊啟航聽到的卻是坎坷和傷痛,她多想將兒子抱在懷裡痛哭一場啊,可是她不能,隻是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歎一聲寶劍鋒從磨礪出。
不過林鶴這個名字她是記清楚了,彆管這人的背景是什麼,一年內不給他搞到雙開,老娘就不姓楊。
傅平安說:“有時候我覺得,老天爺讓我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折磨我的,您知道,從我出生那天起,就是被遺棄的孤兒,後來又經曆這麼多常人一輩子都遇不到一件的事情,我真懷疑老天爺在故意虐我,也許是我上輩子引發了世界大戰吧,不過後來我終於和老天爺和解了,他給了我最難熬的,也給了我世界上最寶貴的,我有最好的父母,最好的兄弟和愛人。”
楊啟航說:“你的父母非常偉大,有機會的話,我想見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