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什麼時候才能習慣?”
她大著膽子,朝皇女靠近了一些,感到有一麵鼓在自己的胸膛裡不住地敲。
“我也不知道。”
“哦……”
少女的聲音低落下去。
真奇怪,她的情緒總是表露得特彆明顯,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薑既望不自覺地笑了笑,柔聲接著說:“讓我們慢慢地試一試,好麼?”
“嗯!”歡快喜悅的聲音。
接下來仍舊是很平常,日子安安靜靜地一天一天過,與她成婚前並沒有什麼不同——薑既望一直覺得自己是很平常的一個人,她不喜歡大起大落,也不喜歡激烈跌宕的生活,而願意遠遠地躲避開一切紛擾爭端,避世而去;
但這不能,她首先還是大周的皇女,對中州的土地和百姓,她負著沉甸甸的責任。
人皇終於隕落,歧都震蕩!
但薑既望已經很早便離開了歧大都,去往了最危險的地方鎮守,這時節離開都城相當於自動放棄皇位,所以她並未受到太大影響,她的妻子崔桃理所當然地也陪著她。
隆冬將至,鎮守之地下雪了。是很大片的雪,一片落下來能蓋滿整個手掌。
薑既望很喜歡下雪,她特意擺了琴出來,給妻子先捧一杯熱熱的果酒暖身子,這才開始彈琴 。
曲已經奏完,但琴聲仍舊在大雪中經久不息地飄蕩著,連天上的飛鳥也不由得駐足聆聽。薑既望的琴彈得很好,在歧大都聞名。
“既望,你彈得真好聽!”過了很久崔桃才回過神來,笑著誇獎她。
她擺弄著一支蕭走過來,“常常聽說琴簫合奏很是相配,我心裡想了好久,我能不能為你吹簫合奏呢?你說我能不能?”
她現在早就不叫她“您”了,但薑既望反而覺得她直呼自己的姓名比那些尊稱更加好聽,更能順她的心意。
她含笑看了崔桃一眼,才接過蕭,“我想是當然能的。”
“那你教我好不好?”
“好。”
教了好一會兒崔桃也不太會,她幾乎有些懊喪了,這時皇女忽然輕輕地拿過了那支讓她費心勞神的蕭管。
薑既望吻住了她。
她一點一點地擁緊她,幾乎是將她扣在自己懷裡,許久才放開。
點了點懷中女人被吻得紅豔豔的唇,薑既望眉目柔軟地一笑,低聲說:“這裡落了雪在上麵。”
啊……這真是——
太過鎮定的調情。
崔桃紅著耳朵追過來,將滾燙的氣息融化在她唇齒間,“那你就再暖暖我……”
在雪中吻了又吻,崔桃幾乎有些迷糊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墜進了一個世上最美麗、最甜蜜的夢裡,抓著皇女的衣服,她近乎膽怯地問:“您現在是習慣與我做妻子了嗎?”
“不是。”
崔桃的臉白了白,但緊接著,皇女的下一句話便將她救出了一切恐慌與不安。
薑既望握緊她的手,“我不是因為習慣才做你的妻子,而是因為喜歡才做你的妻子。”
她薑既望,並不是對隨便一個人都會動心動情的。
歧大都爭奪皇位的事端愈演愈烈,竟至招來了外賊——東夷的觀未來過去現在佛是時正在如日中天。
佛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他發下宏願,要將佛法傳播至五州一切地方,強行打破了上古神祇設立在中州和東夷之間的屏障,宣布從此中州人口中隻能誦唱佛經。
昆侖神族聞之大怒,她們是天下最驕傲的種族,向來認為隻有自己最出眾、最完美、最高貴,絕不能容忍有人如此挑戰本族的尊嚴。
於是搖光大帝姬宴雪乃出,她的破軍劍漫不經心地一揮,佛陀的金身羅漢們便隕落大半;再一揮,佛陀吐血敗退,從此再也不敢西渡半步。
這就是神族!不可抵抗的神聖種族之首!
那道睥睨眾生的傲慢金發身影深深地留刻每個中州人的心中,曆經千百年,仍然被無數人傳唱不休,人們都說,搖光大帝是當世最接近神祇的存在。
姬宴雪在回昆侖山之前順便統一了五州的語言和文字,因此,這場曆時百年的大戰被命名為“正音之戰”。
由於正音之戰是自上古年間的奪運之戰後最慘烈、規模最宏大的一場戰爭,於是人們也將它叫做“二次神戰”——雖然世間早已沒有真神。
便是在正音之戰中,一批年輕人飛速地成長起來,成為了後來中州的中流砥柱,薑既望便是其中之一。
她殺敵無數,用一把淵止劍立下了赫赫戰功,證仙人果,封淵止王,帶兵回到殘破不堪的歧大都,立了自己僅剩的侄女為人皇,推行仁政與民休息,將自己的青春與熱血毫不吝惜地澆灌給中州的一切,使因動蕩和戰亂而民生凋敝的中州在數百年後重新恢複了往日的繁榮昌盛。
等到年幼的孩童逐漸成長為合格的帝王,她自覺應該適時地淡去,前往自己年少時為之魂牽夢縈的西荒去看看,但人皇總留她不走;而她的妻子崔桃,也走到了生命的儘頭,需要她的陪伴。
崔桃的修為不如她,因此她比她要先走一步。
“王上……”
崔桃緊緊地拉著她的手。她的麵容仍舊像她年輕時那樣嬌美溫婉,珍貴的寶藥留住了她的容貌,但她確實快要死了。
“我在這裡。”薑既望輕聲說。
她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生靈的死,她以為自己的心早已是堅冷得像塊隕鐵了,但此刻麵對著愛妻溫柔含笑的臉,她發覺並不是這樣。
“我死之後,您要經常吃幾頓飯,要不然,生活會很無趣……”
崔桃絮絮叨叨地交待著,薑既望很有耐心地認認真真聽,間或點一點頭。
在薑既望封王之後,崔桃反而又開始稱她“您”了;在外,是為了維護她王的威嚴,在內,則是一些愛侶間的玩笑和調侃。崔桃已經不是當年初見時那個青澀的少女了,她成了溫婉大方的淵止王妃。
“……您再為我彈一曲琴吧,好嗎?”崔桃央求似的說,“就彈您第一次為我彈的那首,下大雪的那次,好不好?”
薑既望依言而行。她從來不會拒絕妻子的任何請求。
在與千年前一模一樣的琴聲裡,崔桃微笑著死去了。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皇女的肩上。
薑既望按著琴弦,一動也不動。
她想,夫子,這結出來的果子果然是很甜美的。
為這甜美,她甘心受它枯萎帶來的一切苦痛。
“牧首大人!”
少女和大黑鳥蹦蹦跳跳地一起跑進來,拉住她的手搖晃,“您彆吃這個了——飯都涼了!錢城主家裡烤羊肉來著,咱們一起去吃吧!”
薑既望站起身,摸摸謝摯的頭,道:
“好。”,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