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平之被這神轉折弄得想死,趙氏卻在偷笑。
外麵顏神佑要衝進來,被阿圓一把薅住了,還堵了嘴。她算是看透了,這小娘子是真像她爹!
顏肅之還在罵薑氏:“你瘋了?”
不,是你瘋了。
顏肅之還想跑,顏啟是抓不住他的,薑氏卻對他道:“郎君且住,看明日如何。”語氣頗有古怪。顏肅之直覺得不對,心道,還能叫你哥哥們來打我一頓不成?
不不不,你挨不了打,你閨女要挨打了。
顏神佑因為偷跑,回去之後被薑氏撩起了裙子,每條小腿抽了三板子。疼得她眼淚汪汪的:“我怕阿娘吃虧麼。阿娘又不能哭鬨,隻好我來了。”詞都想好了,見著小吳氏就哭,就躲,就說她肩膀上坐著隻貓頭鷹。
薑氏好氣又笑氣,擦擦眼淚:“行了,明天帶你去,你也是得學著點兒了。”
顏神佑卻是一肚子的疑惑:納個妾而已,為什麼要大將軍來做證人?顏啟不懂事,不反對倒也罷了,為什麼楚氏也?總有一種會翻盤的趕腳,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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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一宿沒睡好。
第二天,該來的都來了。
薑戎是氣極敗壞的,兩個弟弟都帶來了。比他更生氣的是顏肅之,這都是什麼事兒呀?他根本看不上吳表妹好嗎?就憑一個吳字,都夠他把吳表妹踹開十萬八千裡的了:“我恨吳氏賤人入骨,怎會調戲這等醜女?彆說喝了酒,便是刀斫頭,我也不稀罕她!我昨天就說了,你們偏不信!”
顏氏更是上前就吐了吳家一大口口水:“家裡野丫頭沒人要了,還是大著肚子想找個下家?就這般急?”
顏肅之十分意外,奇怪地看著他姐,把顏氏看得臉上一紅。那啥,顏肅之再也是她弟好嗎?對著又是吳氏,顏氏不幫兄弟,還能幫誰呢?且她記著顏肅之的人情,哪怕真是顏肅之睡了吳氏,隻要顏肅之說不要,顏氏都要挺他到底。為了方便撒潑,她今天連丈夫都沒帶過來。
薑氏卻極鎮定,開口道:“同姓不婚,凡同宗共姓者,皆不得為婚。為防同姓,買妾當卜。”
這話大家都聽得懂,連顏老娘都知道的道理。她不知妻妾規矩,蓋因見得少,鄉下地方亂事也多,十分不規矩。但是同姓不婚,那是哪兒都明白的。顏老娘不明白的是:“二郎姓顏,丫頭姓吳,怎麼成一姓啦?她也不是買的奴婢啊。”
回娘家來的顏氏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對顏老娘道:“怕他們改過姓兒呢,若兩家能有個百來年的家譜,不問也罷。否則,隻好當不知其名姓了。總不能旁人說什麼,咱便信什麼。不過是做個樣子,去去疑罷了。親爹娘還有賣兒賣女的呢,賣出去了,還不定改成什麼姓了,不是麼?”
她們一對一答之間,場麵十分安靜。顏神佑心裡十分痛快,心道,原來如此!忍不住十分悲憫地看了顏平之一眼。這要卜出個同姓來,那吳氏是小吳氏的親姑媽。顏平之就算是同姓相X的產物了?顏神佑不覺得同姓有什麼,出了五代的堂兄妹都能結婚了,同姓算個啥?
可是這個時代,它不行!
薑戎是來給妹子撐腰的,薑氏說要查,那是必要查的。他現在拳頭比較大,說話自然是頂用的。還現編了個謊:“我怎麼聽說這是你家族親,才要留在府中的?否則何以客居府上?此是何等身份,敢為驃騎座上賓?”
經過戰亂的年份,許多戶籍資料一類都丟失了,更何況吳家因有顏啟撐腰,期間還改過戶籍,自老家改往京城。這就更說不清楚了。顏家的族譜,都稱不上族譜的,吳家就更沒有了。非要說他們是後來改的姓,誰也拿不出實證來證明不是。薑氏又懷疑,那就卜一個唄。多簡單?
所以鬱陶和趙忠都說:“便卜又如何?”鬱陶是猜著了一二,趙忠是嫌麻煩,有問題就走程序,多簡單?
顏啟覺得自己真是個操心的命,脾氣比年輕的時候好了許多,還息事寧人地道:“此事不可張揚啊。”
顏肅之挺聰明,看薑氏像有把握的樣子,也說:“這是心虛麼?”
顏啟受不得激:“卜便卜。”
算命的老頭兒快要嚇傻了,mD!聽來找他的人說這是個好買賣,教他用心,做點小手腳。主人家開心了,多給些賞錢。
原本占卜是門高深的學問,要用什麼龜甲、蓍草等等,到了這裡,又是納妾,又是走個過場。算命的老頭兒就準備了最簡單的,給個牌兒,你們扔吧。為了主人家開心,他準備的那套家什,都是做過手腳的,怎麼扔,都是個正!眼下的場景,還能問什麼呢?
就問:是不是一個姓兒呀?
正麵就是個是,反麵就是個不是。多簡單?
抖抖索索扔了,正!
第二回,正!
第三回還沒扔呢,顏平之先脫力趴地了,簡直像一灘爛泥一樣——他,已經想明白了。不管真相如何,他都是那麼個同姓相X生出來的人了。陰私事,最難表白。你要鬨大了去證明,就已經輸了。
顏啟不信邪,他自己扔,還是正。
顏老娘也傻眼了,看著兒子扔了好幾回,她說:“我來!”也是正。
顏啟不敢相信地看著楚氏:“阿吳當年……”
楚氏鎮定地道:“你要納她,聖上許了,阿家答應了,可有我插手的餘地?”
顏老娘已經哭了起來:“這都造了甚麼孽喲~~~親家,親家,可不敢說出去啊。”這回親家不是叫吳老爹了,是管鬱陶薑戎等人叫的。這老太太一輩子就信兩宗事,一、兒子;二、迷信。排名不分先後,硬要排一下的話,迷信還在兒子上麵。
吳家人這才知道不好,吳表妹當時就說:“表哥表嫂救我!”
真是……豬一樣的隊友啊!顏神佑本來打算她來鬨的,反正她是“神童”,小孩子眼睛又乾淨,說吳表妹舌頭拖了三丈長又怎樣?說看到個怪物披了個人皮又怎樣?《聊齋》的段子咱知道得不要太多!
現在好了,不用她鬨了。而且……三房已經被拖下水了。
再看算命老頭兒,已經……已經……悄沒聲兒地溜到門口兒了,然後又被提溜進來了!楚氏就問了一句話:“還卜嗎?要不要換一個人來?”
顏啟還不死心,顏老娘已經被打擊崩潰了:“不許,都不許,不許說出去,不許叫旁人知道!”說著,這老貨還看了她吳親家一眼!又看看顏啟:“你把這事兒給我辦圓了,不許有人知道!”顏啟連遭打擊,先是親口跟他娘承認他廢了,又出了眼下這事兒。最後一點勇氣,也被顏老娘這一崩潰的怒吼給吼飛了。他也萎了。
能威脅兒子,威脅這吳“親家”,真親家是不能威脅的。尤其是薑戎,他必要給妹子討個說法。薑戎雖是世家子,然則自幼習武,又掌兵,帶著一股子的彪悍之氣。此時占儘上風,卻也恨極了顏平之等人。他也是看出來了,若說這顏吳真是出自同源,他也不相信的。可誰叫一卜便是個正呢?好機會不能錯過。
顏平之被他揪到手裡的時候,已經崩潰了。
作者有話要說:[1]姑娘,也可以當成是姑·娘,就是姑媽。
同姓不婚,不論妻妾,不論血緣遠近。《唐律疏議·戶婚》:182 諸同姓為婚者,各徒二年。緦麻以上,以奸論。
疏議曰:同宗共姓,皆不得為婚,違者,各徒二年。然古者受姓命氏,因彰德功,邑居官爵,事非一緒。其有祖宗遷易,年代寖遠,流源析本,罕能推詳。至如魯、衛,文王之昭;凡、蔣,周公之胤。初雖同族,後各分封,並傳國姓,以為宗本,若與姬姓為婚者,不在禁例。其有聲同字彆,音響不殊,男女辨姓,豈宜仇匹,若陽與楊之類。又如近代以來,特蒙賜姓,譜牒仍在,昭穆可知,今姓之與本枝,並不合共為婚媾。其有複姓之類,一字或同,受氏既殊,元非禁限。若同姓緦麻以上為婚者,各依雜律奸條科罪。
問曰:同姓為婚,各徒二年。未知同姓為妾,合得何罪?
答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取決蓍龜,本防同姓。同姓之人,即嘗同祖,為妻為妾,亂法不殊。戶令雲:“娶妾仍立婚契。”即驗妻、妾,俱名為婚。依準禮、令,得罪無彆。
其實占卜也不能防止亂倫的。有個有名的故事,傳說晉末大亂,士人東渡,有一位道德楷模,在抉擇的時候放棄了自己的兒子,選擇了救彆人的兒子。過江之後,發現自己沒兒子了,老婆也生不出來了,就買了個妾。
占卜一下,不是同姓,就納了。後來越看越覺得小姑娘眼熟,一問,再一問,艾瑪!是他外甥女兒。
道德先生到死都沒有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