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愉快的新年(1 / 2)

詩酒趁年華 我想吃肉 13050 字 9個月前

顏平之夫婦死了,死得相當不是時候。這個不是時候是對他們本身來說的,換個時間段,尤其是顏平之,場麵還能辦得大一點、哀戚一點。如今年節臨近,又有顏老娘從中作梗,整個驃騎府上下,洋溢的不是悲情,而是喜氣。

顏啟整個人都蒼老憔悴了起來,如果說,上一次的打擊是讓他失去了部分水份,蔫了。顏平之的死,就是讓他徹底成了死灰槁木,幾乎要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看到他這樣,顏神佑不得不相信,顏肅之的判斷力,相當地強。

顏神佑想了半天,才想得明白了。看向顏肅之的目光裡,也帶上了一些佩服。

她觀察顏啟的時候,正是在自家的年宴上。雖然死了兩個大人一個孩子,過年的時候,驃騎府嚴格說來還在白事的陰影中,不知為何,這年宴卻充滿了歡樂祥和氣氛。

頭一個開心的是顏老娘,她老人家人老且迷信,近來總看三房不順眼。如今三房大人孩子死了三個,要緊的是男孩兒死了,隻留下三個女孩兒,顏老娘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了。她原本是憂心而病,如今居然精神好了許多,滿麵紅光,眼裡都透著神彩來,連楚氏,在她眼裡也成了好人了。

楚氏向她“彙報”過年準備的情況,請哪些人家來吃年酒之類,她一點挑剔也沒有。在聽說“趙家也在孝裡,不好請他們來了”的時候,還讚同地點頭:“就是這個理兒,沒得晦氣。”

眼見得滿堂兒孫,雖然兒子廢了,可正經的孫子有三個,曾孫也有一把,顏老娘的心裡經之前幾個月,真是痛快得多了。雖然還是看二房有些不順眼,眼瞅著夫妻兩個就帶著一個丫頭,她十分不開心,倒也忍下了。顏神佑跟著顏希真一道往前磕頭的時候,她也拿出一模一樣的紅包給了她們。

薑氏看著女兒的笑模樣兒,卻琢磨著,這身上的衣裳未免有些鮮豔了,等下回去要給她換下來。離了顏老娘的臉,顏神佑還是得給顏平之穿素的。又與鬱氏碰了個頭,小聲說:“不知道靜姝姐兒幾個怎麼樣了。”

鬱氏道:“如今這樣,得衣食無憂,平安長大,也是她們的福氣了。大人不好,與孩子無乾的。”

原來,顏老娘發話:“她們有重孝,不必到我眼前來了。”弄得大過年的,顏靜姝幾個連團圓飯都沒吃上。楚氏並不與這幾個女孩子計較什麼,卻也不想見她們了。命柴氏吩咐下去,將熱茶熱飯送過去,衣食不缺,隻拘在屋裡罷了。早將趙氏的嫁妝封存,言明留與她們三個將來均分做嫁妝使,並使人請了趙忠來畫簽、蓋印。

薑氏一點頭,不再多言,隻專注看女兒回來了,複想起她拿膠牙餳去糊趙氏一嘴的往氏事來了。想到此處,將對三房的那一點同情給拋開了去,她總不會對幾個孩子落井下石,卻也不想如何看顧的。

上麵顏老娘已經說了:“昔年在老家,土裡刨食的時候,再不想能有今日的!真高興啊!來,都跳起來!”

她老人家真是太開心了,她兒子不名譽的證據徹底沒了有木有?!死無對證了!她顫顫巍巍地到了廳內正中,開始手舞足蹈了起來,還要讓大家一起來跳。

顏神佑仔細觀察,發現顏老娘的舞蹈動作跟薑氏教的還不大一樣,想來是教程不一樣。顏老娘有興致,巧了,楚氏的心情也不錯,看著顏老娘手舞足蹈的樣子都不覺得粗俗了。她卻先問顏啟:“將軍,何不率舞?”

不得不說,沒了三房,諸人頂多有些惆悵,卻更多了一絲痛快——除了顏啟。

顏啟痛失愛子,哪怕後來糟心,巨大的慣性下他還是選擇親近顏平之。可他親娘卻笑逐顏開,他老婆把他拎到前台,要他滿足他娘唱歌跳舞做遊戲的要求。全家都在看著他的指示,他娘也在等他回話。

顏啟苦逼兮兮地蹭到中間,被顏老娘跟他臉對臉地站著,翹腿揮手地要他跟著一起跳。顏啟這舞,便跳得像個提線木偶,動作僵硬極了。楚氏微笑道:“難道太夫人開心,你們也一起罷。”

於是全家起舞,真是……亂七八糟。

顏啟跳了幾下,便說酒多了,要先去睡。顏孝之忙說:“兒伏侍您去。”

顏啟一擺手:“不用了。”

顏老娘的笑容也淡了下來,歎道:“知道你累,你去罷。”

看顏啟佝僂著腰慢騰騰地穿鞋、扶著個小廝,慢騰騰地往書房去,顏老娘恨恨地對楚氏道:“當年你早該弄死那個攪家精!她早早死了,也不致叫狗兒今日這般難過。”

楚氏也不辯駁,隻說:“您說的是。可將軍如今這樣,該如何是好呢?”

顏老娘將手一擺:“沒事,多叫他出去散散心,誰沒了誰不能活呢?攪死精死了,他不是也精精神神活到了現在?他小時候就好舞刀弄槍了,尋些人,陪他打仗耍。”

是啊,誰沒了誰不能活呢?楚氏恭謹地道:“是。他們明日還要陪娘子去娘家,明日丫頭也要回來了,還要看女婿呢。您且去歇著,我安排他們弟兄得留一個來陪嬌客。”

顏老娘這時看楚氏又是個周到人了,還說:“你哥哥好些個年頭不見麵了,明日你也去。留大郎一家在家就是了。”

楚氏雖想見女兒,卻也放心將家務暫交與長房,便笑著應道:“是阿家體恤我。明日您但吩咐阿柴就是了。”

一麵將顏老娘送了回去,照著吩咐了:“明日大郎一家留下,明年那是二郎,後年是四郎。”說到四郎時,且頓了一頓。

子媳各領命,自回去準備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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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上,楚氏果帶著顏啟去了太尉府。顏啟是覺得百無聊賴,了無生趣,一絲也不肯去的。被顏老娘在身上拍了好幾個巴掌:“不懂事兒。”將他打去了太尉府。

到得府裡,楚太乙道骨仙風,階前親迎,捋須而笑:“來來來,吃酒來。”

顏啟坐下來,看看楚氏兄妹笑意盈盈,不由十分憋氣。想到楚豐這個王八蛋,曾經把顏平之從堂上趕出去,他就渾身不自在。轉念又想,原本三郎也在這裡站過的呢,又生出一絲懷念來。

楚豐的兒子楚源看他這麼蔫,肚裡一笑,過來親自給他斟酒。顏啟也不跟楚豐說話,楚豐也不在意,隻與楚氏說些家常:“如今京裡裝束與往年比倒有些個不同了,乍一看去,都不敢認了呢。”

楚氏笑道:“總是大同小異。”

“也不是,女子發髻忒高。”

“可比歪歪斜斜耷拉著的好,大郎不曾見那些拖拖拉拉的,十分礙眼。”

顏啟就一杯接一杯的喝,楚源耐心十足,顏啟怎麼喝,他就怎麼倒。酒是楚豐二十幾年前離京時親手埋下的好酒,藏了這些年,滋味醇香綿長。顏啟先時海量,如今卻是酒入愁腸,不多時便醉了。楚源喚來兩個小廝,將他抬到客房裡安置。

外人走了,兄妹倆正好說話。

楚豐道:“你那大郎也老大了,既做過中書舍人,朝廷的套路都是做熟了的,可換一地方,轉一圈再回來。到時候我還沒死,他資曆又足,正可拚爭上遊。”

楚氏道:“阿兄怎麼說這種喪氣的話來?如今正是大有為之時,何談生死?”

楚豐擺擺手道:“凡事多做些打算,總是不錯的。我們若不是多做了些打算,二十餘年前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楚氏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隻擔心,將來他們兄弟丁憂的時候不巧。”

楚豐木著臉,想了一陣兒,才湊過來問楚氏:“你如今能把得住家裡?”

“可。”

“裡裡外外?”

楚氏道:“我這麼些年,也不曾閒著。”一點點地滲透著,在顏啟還深深防備著她的時候,這裡麵的功夫,她不屑於再提。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楚豐道:“那倒好。浮財不消說,部曲也是要分的。”

楚氏皺眉,有些惱意:“我還沒死呢!且分不了。也是阿兄回來得略晚,更是這老不死的太能作!否則,阿兄回來時,我已準備妥當。雷霆一擊,該是多麼的痛快!”

“我也說,這事做得不夠乾淨利落。”

楚氏道:“他想得倒好,想叫他那愛子與皇帝做親家呢!我不得不搶先將阿家接了來轄製他。”依楚氏的計劃,合該再晚一些,又因時機並未消成熟,留著顏平之是為防顏啟發瘋。

待時機成熟,將三房一網打儘。屆時顏啟已廢,顏平之又死,顏啟還要指望著顏孝之三兄弟開枝散葉、傳宗接代,便瘋不起來了——就是如今這般模樣。再進一步,一切儘在掌握之中,顏啟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隻恨顏啟抽風太過,早早就存了要顏平之做太子嶽父的主意,逼得她不得不提前動手。因準備不足,薑氏又搶先出手,拖拖拉拉,弄到現在,才算舒了口氣。真個惱人!

總之,都是顏啟的錯!

楚豐知道這個妹妹過得不容易,卻不再多說“辛苦”之類的話,隻為妹子謀劃:“家裡如今不可進京,不知聖上能活幾年,亦不知諸王是何意,京城便是是非之地。家裡的兵馬,也不好動。如今,你這裡便舉足輕重了。”

楚氏道:“我省得。我兒居嫡長,承嗣乃是天經地義!”

楚豐道:“二郎、四郎,也當要妥善安置。”

“嗯。”

楚豐深深看了妹妹一眼道:“我怎麼覺著你待二郎與四郎並不如大郎儘心?四郎還罷,二郎確是委曲了。”

楚氏捏了一下拳頭:“哦?”

楚豐微挑了一下下巴:“嗯?”

明人不說暗話,兄妹倆都是聰明人,啞迷打夠了,楚氏道:“大郎是承嗣之子,擔子重,乾係大,自然要更儘心。至於二郎、四郎,他們父親不理事,我沒有將他們撫養成人嗎?沒有教他們禮義廉恥嗎?沒有送他們讀書習武嗎?沒有為他們求娶賢妻嗎?”

楚豐伸出兩指,於身前案上彈了數下:“母代父職,原也不能怨你,能做好一樣,已是難得了。也罷,我看二郎聰慧,他,我來看安排罷。你看好大郎便是。”

“那……”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一個愛酗酒的武人,出意外,再尋常不過了。就用這三年,收攏士卒部曲!”

“嗯。”

“大郎不似練兵的材料兒,二郎、四郎或可一試也未可知。順便的,將部曲分交三人罷。”

“這!”

“聽我的,有用的兵才叫兵,沒用的,嗬嗬,不過一群豬羊而已,你還要空耗口糧去喂!”

“家不能散。”

“不至於。”

楚氏終於答應了:“那便聽阿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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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舅重點點名、代為打抱不平的顏肅之,此時並不知道他舅舅要重點關照他了。他正在一本正經地跟他大舅子喝酒,今年是薑戎特意留下來的。眼瞅著這妹夫正常了,外甥女又異常了,作為一個心疼妹妹的好哥哥,薑戎覺得有必要跟顏肅之再嚴肅認真地討論一下家庭問題。為此,他特特與蔣溪通了個氣,蔣溪今年留在自家,招待蔣家女婿。就留下薑戎好單獨麵對顏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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