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與盧慎兩個初上戰場就贏了一場漂亮仗的變態開開心心地帶著好大一撥戰利品回到了縣衙,一路上,盧慎很小心地讓自己比顏神佑靠後半個馬身。兩人說著些戰後處理事宜,比如這些帳目要加緊核對,比如要加緊防範海賊的下一回報複。
顏神佑還提出:“回去就派人,帶著我的書信,沿官道一路往京中去,挨個兒驛站地找,找到阿爹,讓他趕緊回來主持大局。盧郎具本寫戰報,萬望記著,這一仗,是我阿爹在打。”
盧慎稍一尋思便明白,心下也是歎服,暗道,小娘子好生心細,想得真是周到。自己也說:“下官也是這般想的。這戰報裡,還要稍作潤色,寫明郎君能獨立支應此間局麵,朝廷不須派兵來,隻消許郎君再招募些兵馬即可。此次本地受了些損失,請朝廷減些租稅。反正歸義原本繳的就不多,再減些,朝廷也不會心疼。”
顏神佑心想,能在那樣的嫡母手裡活到現在還這麼滋潤的,果然是有兩把刷子。
兩個變態,一搭一唱,把戰後重建工作都安排完了,連獎勵等等都擬出草案來,等顏肅之回來修改通過。暫時性的安撫方案也都出來了,主要是阿花那個村子的安置問題。比如說死亡人士的棺材由縣衙出錢補貼一類的。又說到安撫民眾,進城就要張貼高示,讓何三等人敲鑼打鼓四處歌頌顏肅之已經平亂等等等等。盧慎連詞兒都編好了,什麼顏縣令掐指一算之類,拿自家的產業當誘餌,就怕百姓受到損失……之類的。
兩個人越談越投機,都覺得對方是想得比較周到的好人。
直到進了縣城。
縣城是比較慌亂的,這裡,顏神佑交給了方章坐鎮。方章此人,怎麼說呢,比較穩重,但是要說是什麼俊彥,他就不大夠格了。好在資格夠老,縣裡的老人都認得他,他來做事比較方便。所以,有點亂,顏神佑是可以理解的。反正她回來了,這就派人去迎她爹也趕緊回來,不用到明天,場麵就能控製下來。現在要做的,是趕緊再進行新一輪的輿論戰。重點就不是海賊了,而是顏肅之的英勇。
也是為了安撫民心,抵消前不久散布的海賊上岸引起的恐慌,也是為了避免以訛傳訛引起的逃難潮。
拿下牛、羊二堡,顏神佑就讓部曲們將衣服都換了下來,盧慎讓把海賊的衣服往這兩家塞幾件,也當成證據再起出來。又在書房裡搜了半頁沒燒完的書簡,坑爹呀,居然還有竹簡寫的信。也是,紙張還不算太普及呢。竹子燒起來都比紙慢,這不,被坑了吧。
顏神佑這一行人到了城門下,就見城門緊閉,好在盧慎的臉比較有辨識度,他一叫門,門就開了。顏神佑見狀,就傳令下去:“進城了就給我喊,我阿爹帶兵平賊,大勝歸來了!”不知道現往腦門兒上點胭脂能不能cos她爹?
管它呢,隻要流言傳到了,海賊也真的平了,就好。
這一路,不住說顏肅之親自平了賊,還說牛、羊兩家如何不是東西,不顧百姓百死活。他們要趕顏肅之走,就是因為顏肅之愛民啊,他們沒辦法壓榨百姓。如果顏肅之走了,那顏肅之的那些德政不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嗎?新來的縣令,不就要被他們控製了嗎?
盧慎算是見識到了女人有戰鬥力了,一條舌頭就能逼死人!再擦一把汗,盧慎賣力地做宣傳。
兩人一直到縣衙,都沒遇到方章。顏神佑也不以為意,她跟方章接觸得也不多,進了縣衙,對盧慎道:“盧郎君與方先生商議出安民告示罷,我去看看我阿娘她們,牛小娘子可不能有事兒。”
到了後麵一看,人沒了。彆說薑氏了,連阿圓這些人都不見了。
顏神佑與六妞等麵麵相覷,一齊往前麵跑,盧慎沒找到方章,正招呼著衙役說話。顏神佑劈頭就問:“你是一直在衙裡的?我娘呢?”
衙役:“……”咽了兩口唾沫,才說,“小人正要說與盧郎君,早間消息傳來,說是海賊上岸,方郎急與山小郎商議,護送娘子與小郎君往山上去了!方郎君親自送完娘子與小郎君,又去看北門是否牢固了。”
顏神佑&盧慎:臥槽!
顏神佑腸子都要悔青了,直罵:“山璞的腦袋,隻有一根筋!”她說將母、弟皆托付與山璞,實乃托辭。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她且得防著山民趁機揩油呢。她還留了兩百部曲,哪裡是為了看薑氏與六郎?還要連山璞一塊兒看了。山璞是下山讀書來的,主仆一共一、二十人而已。兩百人,看著足夠了——防止這裡萬一有人起壞心,往山上送信,趁火打劫什麼的。
不是她不信任山民,憑誰,有這麼個並不算很熟,也不很熟悉其為人,且勢力比你還要大不少的人在身邊。你自己還因比較肥稱,被海賊惦記上了,那都得擔心。可兩下又要合作,還不能直說:我不信任你,你老實呆著。
再者她說的話,半是哄山璞,半也是再沒彆人可信了。當時牛小娘子說的是牛馬兩家,盧慎的姑媽就嫁到了馬家,顏神佑連盧慎也不大敢信了——所以緊帶著防範,除了山璞,再沒彆的勢力可以依靠了。
顏神佑隻好找這麼個借口了,豈知山璞當了真。山璞很緊張,這是個好機會,增進信任的好機會!是不是能做好了。他得抓住這個機會,再難也得認了!
薑氏與顏神佑有過密談,她是一點也不肯走的。走了,就是臨陣脫逃,像什麼話呢?顏神佑演技太好,四下散步消息,為的是破牛、羊成名,增加自己的正義度。結果……周圍的人都信了,一擁而上,把母子二人擁著出了城!
薑氏:臥槽!淑女不是不會暴粗口,她斯文,一定是因為刺激還不夠。
山璞出城,便派其中一個穿短衫的——他的奶兄——去山上送信,要三百精壯——指名了要前陣兒分與他跟一起搞建議、有了階級感情的人——趕緊下來!理由還是說要演習,也不說什麼有海賊之類的。
之所以也編了個理由,他是擔心有大樹老先生那樣的頑固份子搞破壞,不想跟老先生撕破臉,反正,真樹有樹齡千年的,大樹老先生他有本事再活九十年!剩下的,就沒有大樹這樣的威望了,那就好辦了。哪怕當豬一樣養著,都行。一搞破壞,哪怕一時得利,從長遠來看,這合作,就算完了。哪怕小娘子有事,他隻要護著娘子與小郎,不用十天,等郎君回來了,就是勝利。
哪怕他爹想反悔,他先把這三百人給騙到手,總能護一陣兒的。
這麼想著,山璞意誌更加堅定了,手握鋼刀,牢牢跟著薑氏母子,片刻不離左右。他的旁邊,就是何大了,顏肅之將何大留給女兒,顏神佑又將何大交給母親。
等顏神佑回到縣衙的時候,一行人因為趕路,都走出六十裡開外了。
顏神佑聽了,直想抽自己嘴巴!早知道能打贏,我特麼托的什麼孤啊?現在把親娘親弟弟送山民手上當人質了!顏神佑連滾帶爬叫人:“快去!快馬去把人追回來!”
然後又吩咐:“去開了鹽倉,取兩百石鹽來!”媽的,虧大發了!怎麼才能再賺回來了啊?!
兩百石鹽,搬也要搬些時候,顏神佑還特彆吩咐:“都給老子裝騾馬上啊T T”再尋騾馬,一匹馱一石兩石的,一時還找不到這麼多騾馬。顏神佑隻好說:“且裝五十匹,餘下的,裝車。來,給我洗把臉,梳個頭,換身衣裳,咱們去接娘子和小郎君。”但願見麵之後不要被親娘暴打啊!
趕緊的,寫信,派出自家部曲,一路去找她爹來救她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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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這裡,車才裝完,人也剛梳洗完畢,還吃了頓熱乎飯。盧慎派去與方章一起將什麼封賬、出告示等事都辦理妥當了,也接到了顏神佑發放的慰問套餐,吃飽了。盧慎又被抓壯丁,陪著她去迎薑氏與六郎。盧慎又建議:“這麼些鹽可不算少了,多帶些人護衛吧。”又召集了五百部曲前來
才走到一半兒,就見派去叫停的人哭喪著臉回來了,見到顏神佑,來人麵上一喜,焦慮之色登時去了大半,跑上來道:“小娘子,山上下來人接娘子,說是山小郎的父親!帶了烏泱泱許多人!”
顏神佑:=囗=!她這會兒是真的想死了。連忙道:“帶去,請他們站一站。”
“他們就在那裡等哩。咱們家何大也不是吃素的呢。山小郎也在,倒護著夫人。他……沒跟他爹說明白事兒,他爹還要揍他哩。”
顏神佑:“……”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那是,山璞的理由編得不錯,可他奶兄不會撒謊,隻會說阿郎要人。可哪怕是比試,哪有這麼著急著馬上就要下山的呢?這事兒本來就不大對啊!頭人起疑,將人喚來細審。頭人也比較有威嚴,也比較有腦子,將山璞的乳母也給叫了來,當著親媽的麵兒,撒謊你看著辦吧。軟硬兼施,給他問出來了。
頭人覺得不太對勁兒,親自點了一千精壯,自己領隊下山來了。大樹老先生十分之不放心,也跟著來了。彆看上了年紀,居然還能捱得住被抬下來。一路上還在勸頭人:“當年山下人殺了咱們多少人,如今輪到他們了,該,這是報應。”頭人嗯嗯唔唔地,也不答應,也不反駁。
就這麼一路被抬著顛,還一路要做領導的的思想工作,老先生受了不少的罪,把他累得夠嗆,理所當然的,他的脾氣也就不好了起來。直到日頭偏西了,才遇到了正往這裡趕的山璞等人。
歸義地方大呀!要不是都是急趕路,這會兒還聚不到一塊兒呢。
頭人到了,就想揍這蠢兒子。然而薑氏還在,不好當麵動手。薑氏此時反而鎮定了下來,心裡把閨女罵了個狗血淋頭,恨不得抓過來塞回肚子裡算完。但是見頭人的時候,世家的修養及時歸位,隻說天氣炎熱,如今外麵太吵,請入山取靜,待丈夫歸來,她便攜子下山。到時必有重謝雲雲。
頭人疑惑更深。頭人是久居高位,薑氏更是耐性過人,兩人不停地打太極。何大等人刀劍出鞘,箭搭上弦。山民等也是暗暗戒備,不多時太陽在山後藏了半張臉了都,顏神佑這才連滾帶爬地過來了。
顏神佑眼神兒挺好,遠遠地看見她娘和她弟弟好好兒的,一口氣鬆下來,開口時都帶上哭腔兒了:“問前麵是不是我阿娘,是不是山小郎!”
山璞聽說她來了,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顏神佑歸來,代表著取勝,薑氏母子安好,至少他本人表明了立場,他爹也隻能說是擔心這一行人安危,親自來迎。至於大樹君,必須是老糊塗了。
兩下互相通了幾次話,都看到對方身後的兵馬。皆保持著警戒隊型,慢慢地靠近了。何大率人護著薑氏母子與顏神佑會合,兩處全兵。山璞也被頭人叫到了自己身邊,正式形成了兩處勢力對碰的局麵。
頭人反而放鬆了起來,他看到了裝鹽的袋子了。兩處貿易,山民買過鹽,方麵這就是頭人與薑氏打太極的話題之一。難道?
果然,顏神佑打馬上前,大大方方地問道:“前麵可是山家伯父?”
山璞連忙代答:“正是家父,因不放心,親自來接娘子。小娘子可已凱旋?”
盧慎忙道:“小娘子率部,全殲賊人,斬首千餘級。”
說話間,隊伍又往前靠近了一些。頭人看顏神佑,覺得這女娃娃生得很好,跟她爹很像,而且脾氣很好的樣子,又能騎馬,能帶隊,不錯。顏神佑看頭人,生得高大魁梧,比山璞略黑些,頗有威嚴的樣子。彼此看對方都像是能做主的人。
顏神佑馬上衝頭人一抱拳,複下馬來。頭人也不很托大,等她落地,也下馬。就聽顏神佑道:“舍下遇到些小麻煩,幸爾已經了結。辛苦伯父跑這一趟了,些許禮物,不成敬意。”
兩百石鹽!幾千斤,她說送就送了。
山璞的臉都紅了,大聲說:“這怎麼使得?我們幫朋友,不用這個的!”
頭人一看兒子,就覺得這小子沒出息,紅個什麼臉?還有,你低的什麼頭?
顏神佑笑對頭人道:“既然是朋友,我們就不會讓朋友吃虧。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些,不過是出動的開銷罷了。我們海邊廝殺得有點過了,沿海都被血汙了,正在清理,那邊的鹽都糟蹋了。是以現在隻有這些庫存,伯父要是不收,可就是嫌少了。”
頭人見她言笑晏晏,也爽快地道:“你是爽快人,以後有事,叫人送信來找我!我們雖是山野裡人,還是講信用的,你的家人,以後我們都會照顧的。”
顏神佑心事已去,笑得更加燦爛了:“那我可記下了,以後再不與伯父客氣的。”
頭人道:“你這女娃娃做事很痛快,你阿爹回來了,必是開心的。”
大樹君聽了通譯不停地嘰咕翻譯,一直沒插得上口,此時聽完了,帶一點敵意地道:“兩百石鹽,換她家人,好劃算。”
山璞大急,頭人也皺眉:“您老是累糊塗啦。”
顏神佑已改了顏色,正色對大樹君道:“兩百石鹽?老先生以為這便是我家人的身價了?我的家人,江山不換。”
薑氏再見到顏神佑,看她全須全尾,活蹦亂跳,薑氏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然後就想撲過去揍死這個小王八蛋!能把親媽和親弟弟就這麼交出去了嗎?你娘是臨陣脫逃的人嗎?你以為你是你爹嗎?能這樣安排我們母子?!
可聽顏神佑說了這句話,她心裡什麼火都熄了。眼眶也有濕潤了,算了,不揍這死丫頭了。
盧慎一直在旁聽,這幾天一直在觀察。發現顏神佑心夠狠,手夠黑,腦筋夠靈活,思想夠狡猾,外交辭令如此嫻熟,蒙騙純樸山民如此之順手,正義之言說得是如此的爐火純青,這麼多美好的特質,真是讓盧慎扼腕!
頭人倒覺得,這女娃娃夠義氣。山上不是沒有女首領的,隻是聽說山下不興這個,其實,如果有男性繼承人,山上人的首選,還是兒子。不過,這一回的大令與以前的都不一樣,也許,這女娃娃能成山下人的首領?至少,也是個說話算數的。而且通過與顏家人打交道,發現他們並不像傳說中的山下人那麼難纏,那麼歧視人,還很有些優點,說話做事都漂亮,倒還值得有些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