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璞又說了他的難處:“山上有些人,總念著舊時事,想阻撓,還請郎君給個理由。”
顏肅之眼睛眨都不眨地道:“海賊清退了,如今通匪之人也已經流放出縣,傷亡業已撫恤。正合該大慶三日,再晚,又要忙著收獲了。”
這個理由相當地好,山璞又問日期。顏肅之道:“看令尊令堂何日能下來了——可不能太晚,太晚了,這個借口就不好使了。”
山璞笑道:“晚生這便安排人回去送信。”
顏肅之道:“不忙,總要我下個帖子嘛。你讓他們且去用些飯食,歇上一歇,再一同上路。”
山璞領命。
顏肅之又設宴,款待山璞。山璞因保護薑氏有力,雖然被顏肅之兩口子認為略呆傻,還是得到了足夠的禮遇。比如,能跟他們一家一塊兒吃飯。這也是顏肅之定下的政策了,本來就是要跟山民友好相處,從腐蝕人家下一代入手的嘛!
山璞這一餐用得很小心,他的動作也比較斯文有禮,大大地博得了薑氏的好感。傻就傻,心腸好就行了。吃完飯,薑氏還問了山璞他父母和妹妹習慣住哪裡,要不要在縣衙住呢?還是在城外安營紮寨之類的。
顏肅之也接口道:“隨從太多無法全住下,是要在外紮營的。”山璞對此表示理解,顏肅之又表示,如果頭人想來縣衙住下,也沒關係。如果覺得縣衙擁擠呢,也沒關係,他剛剛抄了牛、羊兩家的大宅,隨便山璞挑一處認為合適的,可以作為頭人落腳處,以後,這處宅子就由顏肅之作主,收歸縣裡當招待貴賓的住處。
這也是顏肅之用來安置傷殘兵員的一個地方,看門啦、灑掃啦、修剪花木啦……還能安排下一、二十個人。對於這樣的大宅來說,人手剛剛好。
山璞喜道:“這樣便好。實在是舍妹有些頑皮,怕驚擾了府上。”在他看來,郎君一家是京裡來的,斯斯文文的(大霧),他妹子像隻小猴子,他娘更是凶悍,雖然交際上沒有什麼問題,就怕相處的時候有什麼文化衝突。
顏肅之心說,也好,一步一步來。便答應了,讓山璞等下去挑房子。
山璞道了謝,去挑了牛家的宅子。牛家宅子也大,關鍵是……跟馬家、盧家中間隔了羊家的空宅。自家有點什麼事,至少不會太吵到那兩家。
顏肅之當即批準了,又下令趕緊打掃。山璞自然是指派了自己信任的乳兄帶著兩個人,與捧著顏肅之帖子的何三幾人一道,往山上請頭人下山來了。
頭人接到帖子,按照約定好的,便說要下山。
此言一出,山上一片嘩然。不止是大樹老先生了,便是先前對女婿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山璞外公,都覺得此舉不妥,這讓頭人夫婦始料未及。原本頭人挨了一老婆的打之後,便跟老婆商量:“待有人反對,我們一道說要下山去看看。”其實是自己扛不住,拉著老婆來個混合雙打。山娘對於其他人來說,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但是不包括山璞的外公,這位老人家是被閨女氣著長大的,不對不對,是氣著變老的,免疫力超強。彆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出去就是家暴女婿了,親爹從此解放了。他們家不一樣,女婿是頭人,每次開會的時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憐的老父親總要再被閨女挑戰一次神經。所以戰鬥力越發強大了。
父女倆從早上吼到了中午,何三大開眼界。他們縣衙裡小娘子如此手辣,見著親爹還要軟軟地問好呢,還要給親爹做點針線呢。這裡……臥槽!彆彆彆,彆拔刀啊!咱們小娘子真是個孝順女兒,真是個淑女啊!她一點也不手辣,至少她不會毆打親爹。
最後以父女倆大打出手,結果倆人誰也沒傷著,誤中副車,以把勸架的山璞舅舅打成個熊貓眼而告終。山璞的妹子又跑了出來,表達了很想到山下看看的願望,因為……她聽她哥說,山下有很多新鮮的物事。
這也是山璞的策略了,又有顏肅之每每十分配合,山璞要回來了,他都讓薑氏準備一些好料給帶上來,糖衣炮彈果然好用。
山娘仿佛覺得她爹活得太長似的,還吆喝了一聲:“山下這三天有會,什麼都有,想下山看熱鬨的跟我一塊兒去,每家隻能去三個啊,帶的隨從不能太多。不然沒人看家了啊。”她又招呼了好幾家有勢力的閨蜜跟著一起下山,連嫂子都拐了兩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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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也熱鬨了起來,顏肅之也是為了山民下來得太多,萬一有個什麼誤會打起來,他先召集了一些士卒來臨時充當治安警察。又出了告示:為慶大捷,某日於縣城及周邊進行慶祝。
什麼耍百戲的、說唱的、出各種小攤子的,都來了。這會兒春耕已畢、收獲未到,去年冬天水利工程做得也挺不錯,且不用搶水搶太狠。四裡八鄉的,也都趕來看熱鬨。
縣城不大,於是城外又搭起些蘆棚一類,也有賣茶水的,也有賣零嘴的,也有賣各種小玩藝兒的。經過顏肅之的治理(最主要的功勞是減稅),本縣經濟比往年鬆快了不少,也有人兜裡有了點零錢,至少爹媽舍得給疼愛的小閨女買兩朵鮮花插帶了。
人人臉上都帶著笑。也是,海賊傳聞雖然凶,可是真正遇著的,也就那麼一個不走運的村子而已。其他人愣是毛事兒沒有,海賊還被打跑了,縣令還很靠譜,可不得歡慶一下麼?
人一湧進來,治安就成了問題。大事兒沒有,小偷小摸的也得加緊查呀。顏神佑是個雞婆性子,一想到很多人湧進來,就向顏肅之建議,什麼除了防止鬥毆之外,還要抓小偷啦,尤其是人販子什麼的。顏肅之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這個我還能不知道麼?往年京裡,比這個亂多啦。哪年不丟幾個孩子的?我有數兒。”
顏神佑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憤憤地衝她爹吐了好幾下舌頭,差點被顏肅之眼明手快把口條給揪下來。捂著嘴巴,顏神佑怒瞪她爹。顏肅之笑得直捶桌:“哈哈哈哈,看你的傻樣兒。好啦,去看看六郎,教他讀書。”
顏神佑放下手,哼唧道:“不怕我這傻樣兒把他教傻了麼?”
顏肅之笑著搖頭:“我怕你把他教得太聰明了,反而不好。聰明不是教出來的。”
顏神佑笑嘻嘻地道:“有阿娘在呢,六郎必是個正人君子。”
顏肅之聽到“正人君子”四個字,整個人的表情都豐富了起來。認真地說:“這可不是什麼好話。”
顏神佑笑得直打跌。
六郎到現在也還沒有個正經老師,楚氏雖然跟顏肅之提了,隻是不幸遇到了海賊等事,到現在還沒來得及辦。薑氏現在倒想讓顏神佑給六郎開個蒙什麼的,教六郎讀一點書,以為如果顏神佑的性格放到六郎的身上,她就開心了。顏肅之卻反對,他對薑氏道:“我怕畫虎不成反類犬,不能都交給神佑,你也要多看著點兒。其他的,慢慢學。”
薑氏認為此言有理,便與顏神佑分了一下工,兩人分彆教授相應課程。
顏神佑還不知道,在她爹眼裡,她是個可能會教壞小朋友的危險份子。娉娉嫋嫋地起身,從從容容地備課去了。留下顏肅之看著閨女這怎麼看怎麼淑女的背景發愣:真是造孽呀!
山下才手忙腳亂地準備好,山上的人也下來了。山娘剛剛掐贏了親爹,神清氣爽,帶著評估的眼睛,掃射著一路的風景。顏肅之命盧慎到城門口迎接這一行人,頭人知道盧慎的身份,與他打過了招呼。山娘對於盧慎的長相十分滿意,心道,就算縣令長得醜,這一個也能洗眼睛了。
盧慎又說了安排雲雲,山娘一看,城外也挺熱鬨的,便同意將大部隊留在城外駐紮,她們一行人隻帶了幾十個隨從,隨盧慎一道入縣衙去。一路上兩邊都是攤販,人挨著人,山娘眼睛尖,還看到幾個像是山民打扮的人。隨行的人多半是愛熱鬨的年輕人,還有幾個小孩子,看到有些不錯的攤點,就有點走不動道了,道大家拽著,一路到了衙門口。
顏肅之,正在縣衙門口等著他們呢。
顏肅之見頭人,笑道:“彆來無恙。”
頭人亦迎了上去,兩人四隻手,握到了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某肉應該正在路上……大家慢慢看吧……
變革,總是會有阻力的,哪怕是改革而不是革命,還是會有鬥爭啊,搞不好就要流血。至少也要出幾個熊貓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