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環道:“那……裡麵還有長老的兒孫們的,長老雖然倔犟,心卻是不壞的。”
山璞擺擺手:“長老家的,葬了罷,旁的人,照規矩辦。”嗯,規矩就是扔山溝裡給狼吃了算了。
銀環小心地道:“要不要再甄彆一下?現在殺也殺完了,該安撫了。”
山璞冷笑道:“若隻是不想下山,該與我爭辯。可他們動了兵,動兵,就是為了□□。可見本心並不是什麼意見不合,隻不過是想謀權罷了。嘿!想得倒美!安撫也不安撫這樣的!有長老家的,就夠了。給他們葬得高高的!看著我走下去!看著我們過得更好!看他們錯得有多離譜!”
銀環答應一聲,下去安排了。
山璞開始回去寫奏折,還叫上了阿婉:“你也過來,多跟我學上一學,哪怕以後常在山上,也要學會這些的。這兩年你要跟著我兩頭跑了,下得山去,我看好不好與你尋個先生教你識些字。”
阿婉道:“我給阿郎研墨去。”
山璞先不寫奏章,且把顏肅之教的奏章格式給寫下來。其次才是打草稿,他作詩不行,寫這種公文,卻天生有一種敏感,何況該用什麼樣的詞,字斟句酌,寫得並不快,卻從頭至尾基本不用怎麼修改。
山下,顏肅之也攤開了本章。他這一路下山,腹稿都打得差不多了,下筆如有神,刷刷就寫完了奏本。接著,他又寫了好幾封信,有忽悠皇帝和太子的,有寫給家裡疏通關係的,最後還有給顏神佑的,讓她在京中盯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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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親寫信囑咐的顏神佑,此時正在學習公文的寫作。
顏肅之帶著薑氏與六郎南歸,顏神佑就留守泉安侯府,看著家。她倒是深知責任重大,先調了兩百部曲進來環衛侯府。重點還是要守著印了大印的空白文書。其次便是各種訓練,操練是不能停下的。這樣的訓練強度,連薑戎都頗為詫異,認為這樣搞職業揍天,還是天天培訓,連禦林都不能保證做到。
顏神佑嘴角一抽,心說,那戰鬥力得有多差?然後猛然醒悟:這年頭,職業軍人是很少的。像禦林已經算是不錯的職業軍人了,但是成份太複雜。至於其他的部隊,就更難說了。私兵方麵,部曲也是農奴,還要種田呢!
部曲還算是好的了,好歹農閒還會有點操練。有時候國家打仗了,會臨時征發。說不定上一秒還是拿著秤杆兒在那兒跟人一分一錢地爭秤砣高低的小販,下一秒被塞根粗製濫造的長槍就要上陣殺敵了。
練兵?那是啥?隻要熬過幾場仗沒死,也沒缺胳膊少腿兒,還見過血,那就是妥妥的百戰之師,老兵。
像顏肅之這邊這樣,逮著空就訓練的,少!戰起的時候,大多數的士卒,他們是沒有經過正式訓練的。這樣的臨時征發,若是馬上民族,連老弱婦孺都能開弓上馬的,或者是像山民那樣天天爬山、還要巡山狩獵、誰拳頭大誰說話的,倒也罷了。人家平常就在練習,體能一直沒丟鬆,可對於農耕方麵來說,這樣的征發是保量不保質。打起來是拿命在填。
顏神佑一拍腦門兒:“我怎生就忘了這個呢?”
顏肅之給她寫信之前,她給顏肅之的信已經發出去了。就一條建議:軍隊職業化。至少要保證一定數量的常備軍徹底脫離生產,彆的什麼事都不用管,一門心思想怎麼砍人。職業的和業餘的,水平是不一樣的。
真要打起來,人手不夠了,再征發。征發之前,要保證新兵至少受兩個月的訓練。這樣練出來的隊伍才能用,才不是靠人命往上填的。有那些人,乾什麼不好呢?多打點糧食保證軍需不行麼?
歸義,應該走強軍與精兵的路線。
寫完了信,就被阿竹提醒:“該去那邊府裡上課了。”
顏神佑回到了京裡,父母雖然不在跟前,可其他所有的長輩都在,管她的人反而多了起來。這些人又不似顏肅之那樣特彆縱容她,尤其是楚氏,認為她需要更多的教育。勒令她隔日就得到邰陽公府裡去上課,老師:齊憑。
齊先生教授的課程是楚氏欽點的,楚氏將顏神佑喚過去,就說了一句話:“齊先生原是跟著太尉的。”顏神佑就全明白了。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事兒,楚氏也很滿意。讓顏神佑去上課,不講什麼仁義禮智信,先給顏神佑複習朝廷官製,再說從京城到歸義的地理,現在開始公文寫作了。
顏神佑原本也學過一些上述內容,現在要用到了,經常溫習一下也沒有壞處。更何況,她也在琢磨著軍製的問題,還在想她是個小姑娘,再不服氣,與外人接觸的機會也是少的,要怎麼樣搞情報。然後大悟:臥槽!這年頭還真沒有專業的諜報人員呐!
是的,哪怕是打仗,用什麼間諜,多數是各部將領自己的行為。至於國家機關,對不起,沒這個機構。本地不興這個,如果有什麼秘密調查科之類的組織,社會輿論也是不支持的。想想已經是高度集權的明代,廠衛的名聲還那麼差,大概齊就知道大家對這類組織的態度了。現在還不如明代呢。
顏神佑的腦洞越開越大,深覺需要再多多學習,於是也就來了。
齊憑一看這個學生,也樂了。兜兜轉轉了這麼二年,她又回來了啊!不是說顏神佑不好,對於尊師這方麵,顏神佑做得還是相當到位的。哪怕是遠在歸義,每年往京裡送的東西,都有齊憑一份兒。過年的時候,雖然不再跟著上課了,也給這先生拜個年什麼的。
齊先生沒想到,如今又要重新教這個學生罷了。
顏神佑此時才發現,正經的公文也不是那麼好寫的。寫公文不是格式對了
,基本用語對了就可以了的。
她代她爹寫的那一篇屬於敘事性的,還比較簡單,她也能應付得來。換了帶點禮儀色彩的,足夠將一個中等生打回原形重新改造的。駢四儷六,端的是華麗無比,可是說到乾貨,很多朝廷官員就顯得很水了。
考慮到如今世家越發的矯情了,而中高級官員大多出自世家,連級彆低一點的官職都充斥著各種姓氏,這種情況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
於是更加用心地學了起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在你需要又感興趣的時候,經常能夠爆發出極大的能量來。比如愛看日漫最後日語自學成材之類的……
顏神佑給自己的定位就是駐京辦,在這方麵自然不肯有所欠缺,學習進度讓齊先生十分滿意。
雖然沒有人告訴齊憑顏神佑做了什麼,齊憑也從楚氏這不同尋常的指令裡嗅到了一絲奇異的味道。心道,難道?聽說當年這位太夫人還在娘家的時候曾卜過一卦,這是沒在自己身上應驗,將希望寄托在孫女兒身上了?這也不對呀,你就算自己沒做成,想讓孫女兒做,也不該教她這個呀。這個不對路。
好在齊憑不是一個多事的人,更不是一個多嘴的人,他寧可自己慢慢去觀察,去推測,也不會冒冒失失地暴露自己的想法。於是課也就這麼上了下來,顏神佑也隔日交一篇作文。齊憑見她每每寫得有趣,未必詞藻華美,卻總是切中肯綮,不得不歎一句:若是個小郎,正好出仕了,單就寫奏本這一項,哪個職位都能勝任了。若隻有這寫奏本的能耐,也能做個好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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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奏本,奏本便到了。
顏肅之很明白這裡麵的程序,台麵上的與台麵下的,他都抓到了要點。或者說,搔到了各人的癢處。不多時,皇帝便同意了,朝廷也沒什麼反對的聲音。為父報仇本來就不該被壓製,何況朝廷可以從中取利。甚而至於,太子在看過顏肅之的信後暗搓搓地認為,等他上台之後,如果天下無事,可以讓顏肅之放手刷山民、刷政績。刷了給他增光添彩,也可起到威懾諸王的作用。
聽說朝廷的批複已經送出,顏肅之的要求得到滿足之後,太子意味深長地笑了。新君登基,就像皇帝擔心的那樣,會鎮不住人。沒有心腹,沒有隊伍,舊有的人支使不動,這都是大問題。太子想,哪怕沒有皇帝的囑咐,他也需要類似顏肅之這樣的新生代少壯派,需要培養“他自己的”人。
顏肅之有事都會向他解釋彙報,這促使太子忘記了水家的不愉快,將顏肅之視作了自己人。其他人,比如一直跟皇帝乾的趙忠,都沒有這等待遇,因為趙忠是皇帝的人。鬱成是太子的人,鬱陶就不能算是。這些,太子有潛意識裡,也分得挺明白。
正那兒劃片貼標簽,然後就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號啕大哭的身影猛地推開門來,將太子嚇了一跳,正要喝斥,卻聽來人說:“殿下!聖上駕崩了!”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