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又舉了種種優點。顏肅之心裡已經許了,也早就對山璞點頭了,卻是不能這麼痛快就告訴丁號,免得這個死結巴又要作夭。有些事情,並不是事情對了,就什麼時候都能說出來的,還得時候對了才行。
丁號見顏肅之有鬆動之意,卻並不點頭。不由急道:“昂州可等不及啦。”又將兵力之對比、外間之局勢,並“現在答應了,他矮一頭,往後再結姻,您就要被動”這樣的話說了出來。
豈料原本已經態度鬆動了的顏肅之聽了什麼“山民的人口對昂州很重要”之後,居然大怒:“我不拿女兒換好處!”
丁號被他噴得有點怔,連忙說:“不是換,不是換……”一急,他又結巴上了,恨得奔到顏肅之的書案前,搶了紙筆,也不顧墨池已乾,胡亂倒了點清水,墨色十分之淡,刷刷寫了起來。
彆說,他結巴的時候,寫字比說話可快多了。
筆走龍蛇,生生寫了一份八百字的作文,條理清晰、主次分明、論據充分,才把顏肅之的主意給掰了回來。
最後,顏肅之冷著臉道:“不要說出去給人知道了,誰都彆說。”
丁號心說,成了,我傻了才出去說!要是讓您家閨女知道我把她給賣了,她不掐死我!說不得,還得跟小娘子求一回諒解,遊說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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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遊說的人,現在正在給人上課。
顏神佑到了山府,裡麵正在上演手足相殘。
阿婉被山璞**。
山璞對妹子這門婚事,那是相當滿意的,揍薑雲隻是為了表明立場而已,說穿了,就是矯情一下,該嫁的還是得嫁,還嫁得特彆痛快。相對的,他對自家妹子能不能在婆家過好,就報以了十二萬分的擔心。自家嬌養的女兒,自己知道,雖然看起來可愛,但是如何適應婆家生活的難題,就這麼冷酷地擺到了麵前。
山璞最近,都在忙著給妹妹補課。
兄妹二人快要出孝了,眼瞅今年就能訂親了。到時候雖然是自己先娶而妹妹後嫁,可也拖不了太久的。山璞還打算按照山下的禮俗,今年給妹子辦個及笄禮。那時候至少裝也得裝得像一點兒!
譜牒不要說熟知了,山璞自己都沒弄得太明白了,但是至少要把薑家的人物關係搞明白吧?這個有薑雲去準備課本還好,至於其他的常識,山璞也不能不管。請了先生不算,自己也要監督著。
時間緊,功課自然就多。饒是阿婉也拿出十分的努力來學習,還是有些吃不消。
真是太難為她了,好比一個高價生,突然被踢到重點班去讀高三,真是要累死。
高三生一個禮拜還有半天假,放學生去洗個澡理個發呢。這些阿婉統統沒有!
山璞用自己當初學習時的勁頭去督促妹子,理所當然地引了反抗。
山璞難得**。
顏神佑到的時候,兩人正殘殺得歡。
看到顏神佑來了,兩人都停下了手。山璞有點不好意思,想解釋他其實是個溫和的好人。阿婉已經淚奔過來哭訴了:“阿壽姐,阿郎凶我!我有那麼不好麼?累了不能歇歇麼?我阿娘當年也沒這樣,照樣過得好好的。”
山璞冷冷地道:“阿娘當年正事都做完了,你呢?以前真是太慣縱你了!”說的時候,心裡其實很緊張,就怕顏神佑對他有什麼不好的印象。同時,山璞太明白了,女孩子在家裡和出嫁之後是不一樣的。
顏神佑問他:“她是你姐姐麼?是你弟弟麼?她哥哥不頂用麼?如果都不是,那她就有資本去嬌縱。”
山璞愣住了,阿婉略開心。
顏神佑卻又說阿婉:“你到了婆家,那裡還有慣縱你的哥哥麼?”
阿婉也愣住了。
顏神佑道:“對呀,你是有不夠好的地方,可你願意改進麼?你哥哥疼你護你這麼些年,他會對你不好麼?心裡有氣,彆衝親近的人發,人家對你好,不是為了讓你拿他出氣的。”
阿婉低頭不語,顏神佑道:“累了,心情自然會不好,你隻累了這幾天,想想你哥哥,他累了多久?可衝你發過脾氣了?”
阿婉怯怯地看了山璞一眼,見他沒生氣,才放下心來,小聲地道:“我錯了。”
顏神佑也鬆了一口氣,阿婉是要嫁她舅家的,真要有什麼家庭矛盾,大家都得被填坑裡跟著鬨心。不是說阿婉很糟糕,而是需要更好,需要收斂些脾氣。這樣的婚姻,從利益結合上來看,是有可取之處,日常之相處,真是需要雙方勞神費力了。
顏神佑歎道:“這些東西,不說京城了,就看昂州的盧家,小娘子們也是從四、五歲上就開始學了的,你已經遲了,就用力趕上吧。”
山璞道:“我隻怕時間太短了。”
顏神佑道:“這些都是虛的,實在的是看你的氣度了。”
阿婉忙問:“那當如何?”
顏神佑道:“遇事如何處置。這世上也有一字不識的婦人,卻得人尊重的。你看我阿爹,也並不是文武皆為一州之冠的。這裡頭做人的道理,是沒人能替得了你的。”
阿婉細細咀嚼一回,鄭重點頭道:“我知道了。”又小聲對山璞道了一回歉。
山璞卻是目含感激地對顏神佑說了一聲“多謝”。顏神佑心說,這裡麵的糊塗賬,真是算也算不清了,也不用去清算,就這麼著了吧。
又與阿婉說了幾句話,開導了幾句,才回府去。
她走之後,山璞越發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並沒有錯。且看顏神佑,要說金貴,實比阿婉出身金貴得多了。顏肅之點頭之前,與自己兄妹說話,也是閒談,顏肅之點頭之後,哪怕未嘗公布,對阿婉也是另一番負責任的樣子。
對阿婉的要求也越發嚴格了起來。
好在阿婉本身也不算個熊孩子,倒把顏神佑的話給聽進去了,兄妹二人倒是配合得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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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這裡,卻是遇上了丁號。才給楚氏寫了一封回信,信的內容也很簡單:毋憂。再多的道理,也不用多費口舌了,就算爭出個高下來,又能如何?婚事也是確定了的,雙方都有好處的。隻要自己和山璞的態度端正了,難道還要活在彆人的流言裡不成?
丁號因在顏肅之那裡被瞪得很慘,跟顏神佑說話便越發地小心了起來。不想他才開了個頭,顏神佑便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丁號細看她一眼,見她麵容平靜,才放下心來,也不敢多說彆的。卻又跟顏神佑商量起另外一件事情來:“邊境之守軍……”
“嗯?”
丁號已經確定,至少顏神佑的心裡,想法比顏肅之是要更遠一步的了,是以他願意跟顏神佑說他的計劃:“雖是朝廷的士卒,過得委實淒慘。他們的糧餉是朝廷一總出的,盤剝下來,實剩不下許多了。我就想,咱是不是給他們些救濟?”
顏神佑道:“還要插手?上一回要不是阿爹手硬,他們的南蠻校尉都要上表參阿爹越俎代庖了。”是呀,顏肅之清剿,拿了好大的功勞長了好大的臉,南蠻校尉的臉都不是臉了。不合作的家夥,留他何用?
丁號悄聲道:“那個家夥太討厭了!不想辦法將他搞走,真是不開心!”
顏神佑一挑眉:“先生是說?”
丁號嘿嘿一笑:“咱現在需要人呀!何妨告訴士卒,他們的糧餉要被耽誤了……”
簡單地說,挑撥離間!事實上,也不算完全是挑撥離間了,趙忠大軍開拔,需要糧餉,朝廷暫時還能支撐得住,然而照這麼個情勢下去……估計也快要管不了南邊的守軍了。此時不拉攏,更待何時?
先散布朝廷要誤了軍餉的謠言,等軍心亂了起來,昂州再說先墊付。嘿嘿,收攏軍心不要太容易啊!
顏神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朝廷已經發了公文來,商議墊付的事情了。”
丁號“嘖”了一聲,道:“大頭兵哪裡知道這些門道了?”
顏神佑麵無表情地問:“……我阿爹知道麼?”
丁號被她冰冷的表情一刺,一個哆嗦:“我來問問小娘子覺得合適不合適,你們是父子,不不不,是父女,想必更了解使君……”
顏神佑從來沒聽他說話這麼順溜過!嘴角一抽,道:“先生現在可以向阿爹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