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出了書房的門兒,阿琴等人不敢多問,皆默默低頭跟隨。Du00.coM顏神佑走出書房的時候,心情已經好了不少,顏肅之開解得頗為到位。雖然還是會有些芥蒂,終究沒那麼鑽牛角尖了。她隻是不想讓人覺得,她這是要占山璞便宜什麼的。然而被楚氏這麼一提,仿佛是真的有什麼不可說的目的了。
她倒不是對楚氏有什麼意見了,隻是在想,明明挺正常的一件事情,為什麼就能有奇怪的解讀了呢?不得不說,想到“以後萬一有人跟阿婆想得一樣”的時候,自己得有多心塞,顏神佑就有點蔫蔫的。甚而至於,都不用以後了,就算現在,這件婚事說出來,不理解的人就一大堆。比如她親大伯,到現在還看山璞不順眼。
現在世道已經亂了起來了,官軍都開始搶百姓了,到時候昂州的安定就顯眼了。回過味兒來的人再回頭一看,不定要說成什麼樣子呢。想想就心塞。
除此而外,倒也沒有什麼了……
雖說人言可畏,然而要是被人一條舌頭就捆住了,那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快要走到大門口兒的時候,顏神佑就已經想通了。誰愛說誰說去吧!
才抬頭挺胸要長出一口氣,迎麵就看到了丁號飄飄乎乎地走了過來,特彆地有名士範兒。隻可惜,這位先生的名士範兒在結巴、慫恿造反兩個debuff之下,在顏神佑眼裡已經不是那麼仙風道骨了。顏神佑現在,看到他就想繞道走。憑誰,遇到個一見麵就讓你去造反的人,那也是吃不消的。
所以,顏神佑越發懷疑顏肅之的心態了。如果沒有那麼點心思,怎麼能忍得了這麼個死結巴?這貨說的每一句話,傳出去都能讓虞喆彆的不乾,先把顏肅之全家給喊回京城去了。也就是她跟她爹,伺候的全用的部曲家奴,紀律還特彆嚴,這才沒傳出什麼小話出去。
是以顏神佑一看到丁號,就想繞道。且暗恨這貨工作效率太高,明明已經暗示盧慎和方章,丁先生什麼事都會做,做不完的工作都可以交給他,沒想到丁號還是這麼快就閒了下來!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她卻不知道丁號之所以這麼閒,固然是自己有水平,卻也與“民意”有關。大家雖然沒有到要擁立顏肅之搞個架空版的陳橋兵變的份兒上,卻也十分讚同丁號這位有見識的同誌的意見。見顏神佑暗示要給丁號多做一點工作,也不管她真正的意思,隻揀著自己願意理解的方麵來想,以為丁號這是取得進進展了。於是便主動承擔了雜事,將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拿去問了丁號的主意,再去執行。
給丁先生以時間,讓他繼續去攛掇。本來嘛,大家是來跟著顏刺史建功立業的,可不是為了給一群二貨拾遺補闕的。您老早點說服了使君,讓他老人家明確表態了,也好安一安大家的心,省得大家整天在猜“這到底是默許呢還是非暴力不合作”。
一看到丁號,顏神佑嘴角一抽,硬著頭皮給他打了聲招呼,心說,你總不好光天化日的在大門口了跟我說什麼造反的事兒吧?
她猜得倒也不錯,丁號也沒這麼傻,雖然總是說一些分分鐘夠逮起來囚車押送進京的話,卻都不是那麼公開著說的。大門口見了麵,丁號還挺正常地問了一聲:“小、娘、子,這、是、要、出、門?”
顏神佑腦門兒一抽:“先生好,我去看阿婉。”
丁號道:“應、應、應、該的。”
顏神佑:“……”這個眼神兒,怎麼看怎麼怪!顏神佑為了不被他繼續拉去跟顏肅之一起聽造反洗腦課,飛快地溜掉了。阿琴十分有眼色,早對個小丫頭暗示去套車了。雖然昂州風氣比較開放,還是坐車比較妥當。
顏神佑二話沒說,隻在阿琴手上一沾,便踩著條登上了車,簡直像在逃難!車上坐定了,才挑開簾子對丁號露出一個十分有誠意的微笑:“先生受累了。”說完便走。
留下丁號站在原地,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丁號想得也簡單,你們父女倆,要真是忠君愛國的,那就不該一直聽著老子說話而沒動靜。尤其丁號與顏神佑接觸得不少,曉得這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彆看她那鹽場裡是平價與本地百姓賣鹽,可揍起海賊來真是殺人不眨眼。這也是丁號欣賞她的地方,愛惜民力,卻又不軟弱可欺。這樣的人,腦子清楚,卻又不是冷酷無情。
丁號覺得,如果是他們家主政,倒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呢。
加把勁兒吧!反正比虞家有樣子,至少不會搞出縱兵掠民的大將來。
丁號一捋須,對著絕塵而去的隊伍一個微笑,抖抖袖子,進去找顏肅之繼續談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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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肅之看到丁號也是一陣頭疼,能讓這父女倆頭疼,丁號足以笑傲江湖了。
見顏肅之一臉牙疼地看他行禮,然後用牙疼的腔調說:“先生坐。”丁號就升起一股滿足感。
他這回真不是來繼續攛掇著顏肅之造反的,天天念經什麼的,他縱然有毅力,也會反省一下效率問題。丁號不是不知道現在就讓顏肅之扯旗造反的難度,彆說顏家親戚都在京城,就算都不在了,現在也不是個好時候。出頭的椽子先爛,這個道理丁號不是不知道。是以他遊說州府官員時,說的不是自立,而是自保,這才得到了廣泛的支持。
他現在之所以化身複讀機,也沒存了現在就能說服顏肅之父女的想法。如果這倆被說動了,丁號才要卷包袱跑路——這麼衝動,真的好嗎?顏氏父女越沉得住氣,丁號就越覺得這事兒希望大,越覺得這倆值得去攛掇。
念了這麼多天的經,想來他們也應該習慣了,丁號決定,開始著手進行比較實質性的工作。比如,進言請顏肅之早做準備什麼的,這個準備工作,便不止是自保了。若是單純自保,現在昂州這個樣子,也差不多了。隻要不想著競爭,昂州又偏遠且窮,旁人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昂州,可趁著外麵亂了,慢慢發展也不遲。若是存了一爭天下的心,那要做的工作便多了起來。
比如,兵士。
丁號是個眼光長遠的人,自然明白武力的重要性。當逢亂世,手裡沒兵,那是被人碾壓的節奏。隻有你拳頭大了,才有搖頭晃腦作秀顯仁慈的機會。不然分分鐘被虐成死狗,命都沒了,還講個p的仁義道德,以德服人?
是啦,亂世裡,彆人亂,你不能亂,還得告訴大家,你這裡有秩序,吸引想活得像個正常人的百姓過來安居樂業。隻有安定團結,才能有發展。但是對外乾仗的時候,還真就是這麼個理兒。
顏肅之的私兵與官軍素質相當過硬,裝備也十分精良,且都是經過殺陣的,丁號認為這一點需要保持。但是卻有一個缺點:人太少了。私兵四千來號,軍官兩萬餘人,這是能調得動的。其餘鄉勇一類,還要駐防呢,根本沒法派得動。
不是朝廷不重視這裡,實在是駐軍不劃算。所以這一片的守軍,數量十分之少,而且幾乎是被朝廷遺忘了的角落,數量也極少,領頭的是個校尉,散落在……密林郡靠南的邊界上,統共也不超過一萬人……
這些加起來,才有多少?趙忠帶隊平叛,都不止這麼個數呢。逐鹿天下?這一點人根本不夠用的。
丁號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山璞頭上去了!是,山璞現在還是合作的,但是光合作是不夠的,還是把他捆結實了。
最讓人放心無過於聯姻……尤其……顏神佑和山璞,看起來都還有那麼一點意思。丁號想得很簡單,山民風氣開放,才能容許老婆這麼蹦躂,換個人,對顏神佑充分發揮自身能力不利。這樣對顏神佑也好。如果因為婚姻,讓顏神佑不能繼續發光發熱,損失未免有點大了。
至於山璞,也能更好地融入山下生活,也是滿足了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真是兩相便宜。
丁號信心十足地對顏肅之道:“使君莫怕,今天不說公事……”
顏肅之菊花一緊,一點也不敢放鬆警惕,眼珠子跟著丁號走:“先生想說什麼?”
丁號不滿地道:“使君這是什麼話?”
還想再說什麼,顏肅之已經捂著腦袋道:“先生,你有話請直說。”聽著點頓音在那兒說客套話,真是要把人急死了!
丁號看顏肅之這樣子,確實不合適再繼續對他賣關子了,何況丁號也不是來賣關子的。清一清嗓子,丁號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問顏肅之:“小娘子已經及笄了,她的婚事,您打算怎麼辦呢?再拖下去,年紀就大了呀。”雖然婚齡是個彈性很大的區間,不過最合適的年紀就那麼幾年。
顏肅之越發警覺了起來:“先生想要說什麼?”
丁號的口氣也更加小心了:“您得開始考慮了呀。”丁號總有一種奇特的感悟,覺得顏肅之對女兒的感情是最特殊的。雖然摸不太清楚原因,隻能說一個“天性投緣”,卻也讓他分外注意涉及顏神佑的話題。
顏肅之想,已經定下了山璞了,但是丁號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一旦知道了,不定又要籌劃些什麼了,還是瞞一瞞比較好。便說:“我正在想。”
丁號誘導道:“外麵亂啊,就這麼嫁出去了,您放心嗎?”
顏肅之的目光在丁號臉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先生想說什麼便直說。”
丁號道:“您看,外麵這麼亂,昂州這裡,未必沒有青年俊彥呀!”
顏肅之咳嗽一聲:“那也不急,我還想多留她兩年呢。好不容易養這麼大個閨女,轉眼就嫁出去了?太便宜臭小子們啦。”
丁號道:“嫁是以後再說的事兒,總要先定下來吧?”
顏肅之已經確定,丁號是有了盤算了。這讓顏肅之很不舒服,閨女是他的,他都沒這麼果斷要下決定,開明地讓閨女自己去搞,丁號居然有決斷了?不舒服,相當地不舒服。不單是覺得自己當爹的尊嚴被冒犯了,更是有一種說不明的感情在內。
顏肅之中二過,給親朋好友惹下了許多的麻煩。然而這些親友裡,唐儀跟他一樣的病,談不上誰扯誰後腿。顏啟不用說了,麻煩了也是顏啟自找的,楚氏素不重視他,當他的麻煩是空氣。對不起薑氏是真的,但是並不嚴重——薑氏也是成年人了。隻有顏神佑,彼時年紀又小,後來還特彆懂事且不正常。覺得虧欠女兒的,非止薑氏一人而已。
夫婦二人對顏神佑的放縱,未嘗沒有補償之意。
顏肅之道:“再看看。”
丁號有些發急,他是知道顏肅之有多麼縱容女兒的,真要等,他也信。可丁號等不得,昂州等不得,你提前定下來了,是你慧眼識英,逼不得己的時候,就是城下之盟。前者,山璞得感激你,後者,你閨女在山璞麵前也難抬頭呀。不但對顏家如此,對昂州也是這樣。
現在說,都已經有些晚了。看著山璞也不像是個笨人,難保不是已經察覺出什麼來了。
丁號不得不亮出底牌:“您看,山小郎怎麼樣?”
“!!!”
也許是顏肅之的表情太震驚了,丁號也知道時人的觀念裡,山璞並不是個好對象,比較起來,盧慎的資格還硬一點呢——盧家好歹算世家。為此,丁號不得不多作一點解釋:“這樣對小娘子也好呀,換了個人家,小娘子豈不要拘於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