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前麵正在打仗呢,這會兒爭兵權?爭得亂七八糟了,這不是幫對手的忙嗎?
更有一種深層的想法:不敢爭!
如果你對上這麼一個上馬敢砍人,敢說一個俘虜不留,砍下來的海賊腦袋堆京觀的女人,你隻是有些敬鬼神而遠之。如果她還能看得到將來呢?每一步都走得讓你覺得匪夷所思,然而細細想來,又都是在埋伏筆,你隻有跟著去分析用意、得失、好處、結果的份兒,完全提不出替代方案,還發現自己被卡得死死的。
那就隻有俯首聽命的份兒了。
說來也奇怪,似李彥等人,對於女子主政,天然是不太開心的。如果是楚氏出麵,他們的接受度反而會高些。
但是,自從與顏神佑接觸得多了之後,李彥也不得不服氣:不讓她管事兒,浪費了。甚而至於,李彥也覺得,雖然六郎是個好學生,也有做明君、君子的潛質。但是從長遠布心局來看,顏神佑超脫眾人非止一籌,好像生了一雙天賜的眼睛,一眼看到了千百年後。
曾經,丁號為了安利他,無所不用其極,後來更是各種誇讚。李彥對有些內容是並不相信的,對部分內容卻也記了下來。現在想來,丁號雖然熱切,雖然有些毛躁了,但是畢竟是個博學之士,海內有名的經史名家。要說他利令智昏到不管不顧,節操底線全拋了,李彥也是不信的。
丁號的眼光還是有的,能令他誇讚的人,又能差到哪裡去了呢?
李彥猜度,這官製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出自顏神佑的手筆,可以說,是她一手操辦的。顏肅之的行動,李彥是沒有監視,但是顏肅之在前線,腦洞開得再大,這也不像是他的風格。反倒是顏神佑,總是要為幾十年,乃至上百年後布局。
這手筆,李彥也隻能說一個服字。
惜乎為女!
這讓李彥的心裡矛盾而躊躇,他有些不忍心。
丁號聽了李彥的說法,整個人都不好:“有什麼不忍呢?”
李彥道:“讓她歸於後宅,確是暴殄天物,有些不忍。”
丁號失笑道:“小娘子現正主著事呢,要她退了,誰來頂上?”您老這是老糊塗了嗎?
李彥道:“她如今做著顏仲泰的事,掌著一方權柄,待六郎長成,小娘子如何自處?”
丁號微怔。
李彥道:“可是真要她退了,真是不忍心。讓她留下來,她的將來,又讓人不忍了。弄權之名,不好。再者,她終是山家婦。讓她根基深了,這天下,姓什麼好呢?就算不為丈夫,兒女呢?”
丁號:“……”丁號也躊躇了起來。
李彥道:“她倒不像是有私心的人,可以說有大智慧,且仁義。雖有殺伐決斷之能,卻又包容。隻是不知道,她長的那一雙慧眼,能不能看得到她自己的將來?女人有這份心胸,不容易。越不容易,就越不想讓她沒有好結果。善始容易,善終難。”
丁號:……
這還真是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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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並不知道李彥對她有了很大的改觀,她還在做部隊的建議計劃。軍隊是不讓文官係統插手了的,這些人,怎麼說呢,書生裡想揮斥方遒的人很多,真正能做得好的,太少。尤其現在的士人的影響下,想掌權,指揮千軍萬馬,八麵威風,卻根本瞧不起大頭兵。
把軍隊放到這些人的手裡,好好的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好男兒,得讓他們作踐得狗屁不如!
顏神佑的構想裡,卻不是這樣的。她要倚軍建國。
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這話不假。但是,誰說這些人從馬上下來之後不能治天下呢?
反正,不能全丟給文官去了。
顏神佑將這等想法說與楚氏之後,楚氏很猶豫了,道:“這樣可行?武人可治國麼?”
顏神佑道:“也不是要全交給他們,就是,讓他們能參與一二。彆都給文人了。”
“不如文人,文有人禮,有氣節。”
“文人有氣節,這是真的,但是,文人無行起來,也很可怕,這也是真的。現在京城,大概已經被一乾士人在那兒估價,看看到時候打包賣給誰比較好了。而趙忠,什麼什麼都不好,為虞喆死了。”
楚氏道:“這樣依舊不好,讓他們讀書,也未必可行。還有女童讀書,同樣不行。你曉得這得花多少錢?多少時間?昂州,出不起這個錢。刻石經的錢,有,做這個的錢,沒有!”
顏神佑笑了:“這其實是極容易的。”
楚氏道:“計將安出?”
顏神佑道:“我計,將一些女子集中起來做工,譬如做紡織工,做軍衣。我發錢,買。又或者,算征發她們的徭役。”
“這算什麼?”
顏神佑道:“集中呀。無論是女工,或是將士,都有一條好處,集中!放一隻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一個師傅,教幾十上麵的人,隻教最簡單的道理。教一些簡單的文字。很難麼?”為什麼工人罷工能這麼容易的發動起來?為什麼士兵炸營嘩變這麼快就能成氣候,就是因為集中。
楚氏一想,笑了:“也是,隻是你也太敢想了!教武人識字,嗬。”
她認真地對楚氏道:“士人、門閥,統治了這片土地數百年,尾大不掉!天下人心裡,還是重門第,重聲望。就算他們不做官兒,說出來的話,比做官的還讓人信。” 光靠一場戰亂,讓門閥瓦解,那是不可能的。好一點的,是削弱,差一點,門閥因為戰亂自保,勢力來越來越強,成為割據。
如果楚氏沒有誌在天下,她必然是要反對到底,是要維護著士人的利益。然而,她有天下之誌,立場變了,想法自然就會改變。所以顏神佑說士人的弊端的時候,楚氏默認了,點頭了。
顏神佑想最大限度地保全子弟們,形成一個新的階層,一個新的集團,用以對抗舊的門閥集團。這必然不能隻靠一些新興的新書人來搞,這些人的思想,也不是可控的。搞不好,就是弄出一個嘴炮集團來!
真搞成那樣,顏神佑才要哭了。必須有製衡。
顏神佑道:“這事兒,得改改了。”
楚氏畢竟士族出身,還是說了一句求情的話:“不必暴風驟雨。士人數百年底蘊,非同一般。”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的,咱們家的親戚們,都這樣呀。隻是不過……我想,為了保全他們,還是限製一下的好。這也是為了大家好。朝廷不強,壓不住陣,天下就要亂。亂世人命如草芥,士人又如何?揚州袁氏,還不是被韓鬥滅門了?”
楚氏舒緩地笑道:“你就這一點,真不像個年輕人。”
顏神佑道:“大家都好,不行麼?其實,近百年來,朝廷為士人把持,哪家沒有隱田隱戶,哪代又說過這是合法的?大家早有共識,隻是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又忍不住伸手要撬國家的牆角了。”
楚氏道:“你既有了主意,便去做罷。”
顏神佑就去計劃軍隊建設這麼一回事兒了。
她也沒有跟楚氏說得特彆明白,因為,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跟楚氏說,怎麼描述一個軍功地主階級,卻又不完全是軍功地主階級的存在。他們的存在,是為了保證不被嘴炮流轄製。為了保證國家機器的“務實”,這一條,需要慢慢地磨合。
通過這樣一個集團的存在,顏神佑希望能變成強秦一樣的存在。當然,秦法之嚴苛,是需要變通的。
再好的製度,遇到亂人,也就不好了。
這樣,她就更想最大限度地保證士卒們的戰場生存率了。比如,組建一支衛生兵的隊伍。如果士卒能夠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死亡率、致殘率會大大的降低。這是毋庸置疑的。
顏神佑也不求零傷亡,這是不可能的。衛生兵的隊伍,培訓也不需要太費事。戰場上的傷亡,絕大多數是外科。有蒙古大夫最佳,專治跌打摔傷。隻要也跟練兵似的,搞一套標準來,讓他們照著操作,培訓的時間也能大大地縮短。
這也不算是首創,哪個部隊不跟著幾個大夫呢?尤其是高級軍官,必然是要帶著的。而且,軍醫的人數不會特彆少。
她要做的,就是標準化,成建製。當然,女衛生兵是不要想了,那不現實。男的也行啊!還能借機普及一些文化知識呢。
以及,如果能大量地製作急救包,比如一包裡放一卷繃帶,一些簡單的止血藥之類的。每個士卒發一份,或者至少一伍發一份。傷亡率又會降一大截。
最妙的是,這樣的事情,反對的人不好張嘴。這是仁政,這是愛護士卒。
顏神佑除了保證了士卒的存活率,得到好名聲之外。還能再通過這項工程,將一些婦女集中起來,搞流水線的急救包的生產!再聚齊一批女工人。
這兩批女工的人數,加起來可能也不會特彆多,但是,有些火種,總是好的。
顏神佑下筆刷刷地寫,休息的空檔,丁琳捧來一封書信,神色有異地道:“怎地有書生給小娘子上書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成為光榮的裸奔黨,這是才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