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畢,隻待吉日完婚。
顏靜媛的訂婚,一切依顏神佑的步驟來。盧家先前辦過一回喜事,這一回比上一次更是隆重,連盧慎的弟弟都請了假回來,好在春耕已畢,事務不多。真熱鬨間,盧湛卻抽空問了一句:“江氏如何了?”
因他這一問,江氏便從昂州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顏神佑接到輿部的消息的時候,輕輕彈了彈紙條,心道,這盧家,下手也是夠利索的。
隱患既除,顏神佑也無心多問江家之事。隻靜等著吉日一到,便要完婚。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居然有了那麼一絲絲的不確定,一點點的……慌亂。摸摸胸口,顏神佑輕聲道:“難道這就是婚前恐懼症?”
突然有點不想結婚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胡思亂想間,卻聽阿琴過來彙報:“小娘子,使君請小娘子往前麵去。”
顏神佑問道:“現在?”因她要準備結婚,顏肅之回來之後接管了大半的事務,讓她多做準備。現在叫她到前麵去,那是發生大事了?
顏神佑匆忙往廳事那裡去,卻見顏肅之麵前已經聚了李彥、霍亥、丁號、盧慎、山璞等人了。不由問道:“出了什麼事?”
霍亥十分難得地、有些愧意地道:“是阿白這個混賬!”
原來,霍白也不是光騷擾荊州敵境的,他還做了一件事情——收集名士。有人愛集郵,有人愛集古董,顏神佑喜歡摟錢花錢,霍白到荊州,就喜歡收集名士了。荊州比較太平,又比昂州這樣的地方繁華,在此之前,也沒怎麼打過大仗,也有些山,正適合名士隱居。
如今一仗打過,被兩麵夾擊,霍白還騷擾得人家田都種不下去。名士們坐不住了,見荊州這樣不行,悲天憫人之輩便想跟昂州打個商量:我說,咱彆這麼損行嗎?讓老百姓吃口太平飯好嗎?
來一個,霍白扣一個,最後扣了一個大的。
此君的名氣,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霍白有霍亥這麼個叔祖,接觸的都是高檔次的人,還真聽說過有人極力推崇這位葉先生。
葉先生比丁號還年輕幾歲,名琛,字天成,難得的人才。霍亥交遊之人都誇他,他卻死活不肯出頭。霍亥曾寫信給他,請他來昂州,死活沒找到他。沒想到他是躲到荊州來了!
現在葉琛終於忍不住出來了,霍白一點也不跟他客氣,把他往車裡一塞:“我須做不得主,有事但與明公說去。”
就把這麼大個人才給快遞了過來。
霍老頭差點沒被侄孫給嚇死!彆人不知道葉琛的價值,霍亥是知道的。葉同學不出仕,專往各地走,本人就是一本活地圖。單憑這一點,他就很值錢。現在霍白這麼粗暴對待人家,出事了怎麼辦?
李彥主張把顏神佑給拎出來,一起去見葉琛,不管怎麼樣吧,有個女人在場,氣氛總是會顯得和緩很多。
顏神佑就這麼被抓了壯丁,問一句:“那葉先生呢?”
顏肅之道:“安置在驛館裡了。”
顏神佑小聲問道:“他果然那麼有能耐?”
接話的是霍亥:“世人所知,隻是管中窺豹而已。”
顏神佑便不多說話了,跟著一道往驛館裡去。昂州百姓覺得稀罕,這一大堆大人物出行,這是有什麼事了呢?都悄悄圍觀,還有跟著往驛館去瞧熱鬨的。
驛館裡靜悄悄,葉琛並沒有受到什麼虐待,相反,還好茶好飯管著,新衣服新鞋子賠著。葉琛正站在樹下仰著頭,盯著綠葉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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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肅之到了,先向葉琛道歉,不意葉琛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他確實是有點侍價而沽、以待明主,考驗哪家公司更有發展前途的意思。杜黎能看出來的事兒,他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隻是,名士麼,需要一個閃亮的登場。晚一點沒關係,格調必須高一點。他隱居的地方,顏肅之應該很快就能打到了。到時候,反正霍家是識貨的,跟顏肅之一推薦,他就順理成章能被顏肅之請去。
特麼沒想到啊!遇到霍白這個二百五!這個小王八蛋啊!他居然這麼禍害百姓!葉琛自覺良心還剩了不少,真是憋不住了,下來理論,霍白還不聽,直接把他捆了來。
葉琛:……說好的閃亮登場呢?
這麼逗逼風的出場,真是讓葉琛想咬死霍白!
不過還好,他終於見到顏肅之了。得了,都彆擺虛架子了,說正題吧!
顏肅之客氣地待他,葉琛也不能不領情,霍亥李彥還在那裡戳著呢。當下也十分客氣地說:“是學生唐突了。”他的年紀比顏肅之略小,這般客氣,也不算降了格調。
然後卻又說出一番話來,讓顏肅之驚掉了下巴。葉琛認為,現在天下這麼亂七八糟的,歸根到底是因為世家強而朝廷弱。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了幾百年了,很不好,朝廷弱,並不是說這幾百年來朝廷就是個玩偶了,相反,皇室有時候還是頗為強大的。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那就是,不管皇室多強大,有時候甚至能夠整某些世家,但是,他不敢向整個群體動刀。於是,輿論裡,世家便越來越強。隨時時間的推移,有道是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
這樣的情況,是相當不利於國家的穩定的。
因為中央的隻有一個名義上的大義名份,並且這樣的公信力在不斷的流失。而走出京城之外,從輿論到習慣上,世家的力量就占據了上風。這樣造成的一個直接後果就是,改進換代頻繁。同時,世家勢力膨脹,對國家財政等問題造成很大的負擔,朝廷愈弱,而世家愈強,百姓生活越來越困苦。百姓過不下去了,就要造反,真是國將不國了。
朝代短命,皇室的修養上不去,就容易經常性地出現各種奇葩皇帝,發生各種奇葩事情,又加速了王朝的滅亡。
現在,已經到了一個不得不改變的地步了。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加強中央的權威。但是,這一步又不能邁得過大了,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動得及狠,反而容易傷及自身。已經彎了的木片,你要強行給它扳過來,啪,斷了。這事兒就砸鍋了,誰也彆想吃上飯了。
同時,皇帝過於專製也不好,這是從來都不提倡的事情,必須要能容得下士人。
所以,已經搞亂了天下的虞氏不行,世家出身的楚氏不行、益州著姓不行,步子邁得太大、蛇精病得不輕的阮梅就更不行了。
顏肅之隻要把握好機會,就能行。
顏神佑摒住了呼吸,這尼瑪就是天才和人材的區彆吧?杜黎也說顏肅之能贏,可跟葉琛一比,這水平就顯得不大夠看了啊!
李彥與霍亥聽了,也暗暗歎服,都想:江山代有才人出,他這般年輕,卻有這般見識,殊為不易。覺得天下當變的人多了,能說得這般分明的,卻是少有。
顏肅之當場便要拜他做軍師祭酒!
葉琛此時卻才提出條件來:“隻願天下太平,百姓安樂,仆無不從命。隻是……荊州之事……”
顏肅之果斷地道:“隻要天成答應了,萬事好商議。小女不日完婚,留下來喝一杯喜酒如何?辦完了喜事,我便親往荊州,安撫百姓,如何?”
葉琛道:“使君差矣!宜嫁娶之吉日兩月內便有,彼時尚未麥熟。待使君攻取荊州……正好收割呀!”
顏肅之:“=囗=!”臥槽!好像是真的啊!
李彥道:“若橫生枝節呢?麥收時不能克有荊州全境,豈非資敵軍糧?”
葉琛道:“也比餓著百姓好……”
顏神佑突然對顏肅之道:“這位先生說的是,阿爹,不好因小失大的。土地一時半會兒拿不到手也沒什麼,名聲損了,可就再難找補了。”
葉琛聽了介紹,已知顏神佑是誰,微笑道:“小娘子說的是。”他倒沒有表現出對顏神佑這個婦道人家出現在此處的不滿來。他人生得並不特彆出眾,卻是真真君子如玉,整個人都像泛著柔和的寶光一樣。不刺眼,卻令人無法忽視。
顏神佑與他搭上了話,趁勢問道:“隻是家父實在不忍荊州百姓為賊所治,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可儘早使荊州百姓早歸王化?”
葉琛失笑道:“小娘子奈何咄咄逼人?”
顏神佑道:“我以為先生更著急救黎民於水火。”
葉琛歎道:“這有何難?隻是需準備數日。”
顏肅之道:“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應了先生,先生也應我就是。”一麵命人傳令與霍白,令其收縮,不要再騷擾了。
葉琛見他果斷,便也不賣關子,指出關鍵所在,請顏肅之出奇兵斷其糧道,再收伏士卒,而對荊州士人下手。將上層與底層區彆對待,但是請顏肅之對荊州上層也加以區分,畢竟,荊州還是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管理的。
顏肅之稱善。
隨後,杜黎又完善了這個計劃,請以離間之計,挑唆河間王與荊州上層的關係,令其無暇他顧,好從中取利。計劃的實施需要一段時間,正好讓顏肅之辦完女兒和侄女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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