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儀嘲笑道:“朝廷大將軍,若是被阿娘看透了,他還領什麼兵?阿娘領兵就好啦。”
大長公主沒心情跟他計較,一擺手:“去去去,將郎中帶上了,還有藥材!” 大長公主離京的時候,唐儀準備充足,上好的郎中帶了四個出來,藥材也是儘有的。
當天便動身,盧慎那裡,也有醫藥相隨。鬱陶久在軍中,上好的金創藥是不缺的。隻是心內頗為不安,想來已過顏家塢堡,顏啟也是戰陣裡拚殺出來的人,金創藥也不缺,顏家當不至於克扣這些。還有李今,也少不了這些傷藥。這都沒能讓虞堃好轉……
大長公主畢竟體力不行,隻有乘車,鬱陶等不及,自率馬隊先行。盧慎也向唐儀母子告辭先行。
見了虞堃,鬱陶大驚失色:“怎會這樣?”他原想著,虞堃要是保不住了,給他弄幾個女人,好歹留個後!看這樣兒,彆說留後了,就是能不能動,都要打個問號。
鬱陶攜軍醫來,揭了覆傷的紗布一看,傷口開始化膿,斷臂的情況也十分不好。昂州之郎中也跟著摸了一回脈,手下有些顫,頭一回摸皇帝呢!
軍醫看了,借出去開方之機,用鬱陶和李今彙報:“凡醫藥,都得借著人氣才能有用。聖上氣血不足,再好的藥,也難治這樣的傷了。”
鬱陶道:“怎麼說?”
昂州郎中代為解釋道:“藥醫不死病,同樣的病,怎麼有的能治好,有的治不好呢?若人有活氣,藥力借生氣而行,那便有救了。若生機不足,藥力便發揮不出來。您見過給屍體敷藥,屍體還能活轉的麼?聖上這個,底子不壯,傷又重,失血太多,已虛了。”
鬱陶道:“還能支持多久?”
軍醫道:“要是為了到昂州安葬,那儘管走,能支持得到。要是想活得長一點,頂好留下來,慢慢養,或許還有兩分生機。”
鬱陶道:“那便先停下來罷。”
過不幾日,大長公主也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姑侄抱頭痛哭,大長公主道:“我該帶你一道走的呀!”
虞堃哭道:“是兒無能!丟了祖宗基業!”
唐儀尷尬無措,綁走大長公主的人是他,現在他就沒有立場說話了。隻好清清嗓子,道:“阿娘,還是讓郎中看一看聖上。”
郎中把完脈,心裡也是咯噔,暗道,不妙!不曉得現在這樣,救不活皇帝會不會被殺頭?
皇室有許多不講理的規矩,比如說,帝後這樣身份的人,哪怕是病死的、自己作死的,最後一個給他搶救的醫生都要倒個小黴。若是上頭寬厚還好,略嚴一嚴,就是個小命不保。醫藥不死病,可哪怕是壽數到了,還是有醫生跟著倒黴。皇室真可謂天下最不講理的病患家屬了。
出來一說,與軍醫說的也是參差仿佛,卻比軍醫說話委婉得多,將錯處悉推到先前包紮之人、害虞堃受傷之人的身上。說是救治不及時,現在很危險了,十有八、九是救不回來了。
之前是軍醫又給重新包紮的,最早是李今急救了,現在倒成了他們的錯了。李今不與他計較倒還好,軍醫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拳便上,兩個郎中打作一團。軍醫久在軍中,是萬萬斯文不起來的,打得公主府的郎中門牙掉了三顆。
最後在鬱陶的乾預下,都記了一個大過。不過卻也有了一個公論:不宜挪動了。
盧慎微翹了一下唇角,心道,正好!當下道:“下官這便發急信往昂州,將原本為接聖駕準備的一應物事動來。雖然不好挪動,也不好在此荒蔽之處駐蹕太久,還將陛下強起,往湓郡去,那裡倒寬敞些。”
於是移往湓郡,而昂州開始往湓郡運送物資。被征調的民伕頗有怨言,原本不用再添這一趟征發的,大冬天的,誰樂意跑呢?昂州本就是朝廷不甚管束之地,朝廷沒給這裡帶來過什麼好處,皇帝一來,就這麼折騰,真是讓人膩味。州府也會搞征發,但是大家樂意,誰叫州府能讓大家吃飽穿暖呢?
李彥與丁號抓住時機,便散播了虞氏將亡的讖語。民伕走一路,帶著怨氣散播了一路,不多時,便傳得三州皆聞了。
與此同時,葉琛也日夜兼程,抵達了塢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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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琛到時,顏神佑正在跟人隔空對罵。
對手正是蔣刺史。
蔣刺史與蔣巒雖然是本家,卻是話不投機,兩人談崩。蔣巒被蔣刺史“禮送出境”。這個“境”,也不過是揚州城不遠而已。蔣刺史如今能掌握之地,不過一郡而已,實在是有些寒酸的。
蔣巒念及同族之情,很想挽救他一下,蔣刺史戰時不行,太平年月,混個刺史當當,摸摸魚,還是可以的。如果識時務,早些合作,日後未嘗不能重振家業。豈料蔣刺史卻鑽上了牛角尖。他原就是有些古板的,以為女子當貞靜柔順,不好拋頭露麵。兼之兒子與韓鬥的矛盾,正因一女子而起,便對這些並非名門出身的女子,報以很大的敵意。
顏神佑還四下蹦躂!
女人!非名門!亂蹦躂!
三條全中!
蔣刺史想給她好臉都難了!
蔣刺史藝不高,膽子卻大了起來,領頭不跟顏神佑合作。蔣氏畢竟名門,蔣巒又是晚輩,隔著幾百裡,轄製他不得。周圍原被蔣巒說服之士紳,見蔣刺史如此,又有些動搖了。
姓氏的威力,不親臨其境之人,實難想像。譬如昔年江家,原是逃亡的,路上還有義軍將指揮權雙手奉上。蔣巒的第一個任務,真是成也姓氏、敗也姓氏。
顏神佑也被蔣刺史搞煩了,她原意懷柔,與士紳聯合。現在連士紳都搖擺不定,再讓蔣刺史說什麼“牝雞司晨”“國之將亡有妖孽”之類,弄得士紳不服,搞不好沒跟阮梅開下一局互毆的盤口,自己就得先跟“自己人”乾一仗了。
於是,她也不再忍了。
論武力值,顏神佑甩蔣刺史八條街,論上馬殺敵下馬治民,甩他十八條街。論起嘴炮……能甩一百八十條街。
彆看蔣刺史也是讀書人,罵人不吐臟字的本事也有一些。顏神佑卻是內外兼修、雅俗共賞,特彆針對聽眾來個量身定做。
蔣刺史說:婦人弄權,天下禍根。女人根本不可信賴。
顏神佑說:丈夫失土,婦人守城。你果然是不要臉了。
蔣刺史說:你拋頭露麵不遵禮法,真不害臊。
顏神佑說:你抗旨不遵目無君王,是想造反。
蔣刺史說:你恣意忘為,我要參你。
顏神佑說:你失土棄城,我參不死你!
蔣刺史萬沒想到,以前罵不還口的人,現在居然還口了!她難道不是因為理虧,知道婦人不可亂為,才閉嘴的嗎?
顯然不是。
顏神佑跟蔣刺史對罵,主要是罵給士紳們聽。對人民群眾,她有更令人喜聞樂見的藝術表現形式——編兒歌、編話本子,將蔣刺史的兒子給描述成了個黃世仁,搶了喜兒,激了王大春鬨革命。
揚州這麼多事兒,都是因為他教子不嚴。這期間,把韓鬥也給包裝了一下。雖然不能完全洗白,倒是將錯兒大半推給了蔣刺史。
蔣巒目瞪口呆,顏神佑之凶悍程度,實為他此生之僅見。那個梅園論詩的小娘子呢?哪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世間最悲慘的事,莫過於招惹一個技能滿級的嘴炮流家庭婦女。
虞堃同學要是能早點上崗,或許情況就會有所不同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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