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天無絕人之路,終於在旱完了澇,澇完了再旱,然後再各種兵禍之後,迎來了兩個豐年。今年的收成尤其好,無論是正在休養生息的南方,還是在互掐的北方,大家都覺得日子好過了那麼一點點。
也因為如此,顏肅之很大方地召回了女婿和侄女婿,回來大家借著吃滿月酒之類的來聚個餐。順便商量一下:差不多要砍人了吧?表以為你們是回來純休假的啊!霍白兒子過滿月的時候,都已經十月了,顏肅之又正兒八經地祭了一回天了。
頭回當爹的霍白很興奮,在過了最初的僵硬勁兒之後,他的臉上不顯,但是答應起事兒來特彆的爽快。聽顏肅之問:“明年可出兵否?”
霍白就差拍胸脯說“親,一定行的,親,就交給我吧,親!”了,真是特彆的積極。搞得霍亥看了他好幾眼,覺得這個侄孫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或者被不乾淨的東西給上身了。
還是山璞回答得比較靠譜一點,他對顏肅之道:“北地兵已經訓練成軍了,交付衛將軍一部,想來用得不錯。”霍白點頭表示讚同。
薑戎道:“江山之大,也不能單靠北地兵。”
山璞道:“給他們摻起來。南方人不耐寒,並非全因生長之地不同。北人耐寒,也是因為曉得如何在冰天雪地裡過活。南方少雪凍,不注重這些而已。”
霍亥在比較北的地方生活過,頗為讚同山璞的話:“正是這樣!北人冬日出門,頭臉包得嚴實。南人不曉得這樣的事情,多有凍傷的。明白了事情原委便好。又有,初到北方的人,若是自夏秋而至冬,漸次習慣寒冷,隻要冬衣夠了,就不會覺得很冷。若是隆冬北上,便要很吃些苦頭了。”
顏肅之道:“那就明年夏天?”正好可以是春耕完了的時候,免得到時候忙亂。
山璞道:“誠如此,請召大將軍南下。”
米摯不大懂這些個,驚訝地問道:“現在?先前不是已經在準備著了麼?”他還以為之前那此準備已經足夠了,就等著顏肅之不耐煩了,一聲領下,就揮師北上,一江天下。而顏肅之的耐性也差不多耗完了,不是麼?瞧,他給外孫起的那是啥名字。冀州可是在逆賊手裡呢!這分明是顏肅之十分想要以冀州為代表的廣大北方領土!
楚豐給他解釋道:“那才到哪裡呢?前期準備完了,分完了幾路兵馬,接下來要細分的。如何配合,左右路如何行軍,約定了行軍的信號。再有,這一年來偽朝的變化也很大,都要調整的。”
這會兒也沒個電話電報之類的東西,也沒辦法約定幾點幾分一起出現在什麼地方。說不定跑著跑著就跑迷路了,至少得把可能出現的奇葩情況都給考慮一下。比如說,出現某一種突發狀況,有個什麼樣的預案來彌補,不能一下子抓瞎。戰局瞬息萬變,太精細的配合計劃難以實現,需要各將領的自由發揮。但是也不能隨便發揮,不搞配合,讓友軍閃了腰——比如阮梅坑死了穎川王那樣的。
這是以江山為棋盤的一局大棋,輸了之後再想翻盤,也要看對手給不給你翻盤的機會才行。
米摯慢慢就聽明白了,原來如此!他還以為頂多後勤轉運比較瑣碎一點,打仗的計劃還是比較簡易明了的,兩路大軍揮師北上什麼的,分分鐘搞定。
米摯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問:“大將軍坐鎮臨安,居中策應,那舊京閥交給誰來守衛?我很是擔心阮梅再突入舊京,他總是與旁人想得不一樣……我不欲寒冬出戰,彼卻未必如此。”
顏肅之道:“杜黎守上一個月還是能行的,他有這份本事。”
那就叫鬱陶回來吧。顏肅之心裡,也就再勞動鬱陶這一回了,鬱老頭也老了,立完這一大功,也該安享晚年了。戎馬一生,能夠自然死亡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了,顏肅之也想讓鬱陶善始善終。
鬱陶自己也是摩拳擦掌的,他也明白,這是自己的最後一仗了。連夜收拾了包袱,他就到了昂州來。準備將一切商定之後,他就直奔臨安去,不再回舊京了。正好,回來吃個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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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年酒相當的熱鬨,也許是知道即將到來的分彆,又或者是為了壓抑心中的緊張與興奮,連往日話不多的人都成了話嘮。臘月底就開始互相請吃酒兼聯絡感情了。
李今與山璞兩個頭碰頭,已經開始聯絡起感情來了——他倆都在東路軍,山璞的兵多,做主將,李今兵少些,做副將。
霍白與阿胡也都是少話的人,可他們倆都是西路軍。原本是顏肅之看霍白不夠穩重,特意指了阿胡過去的。現在顏肅之看霍白順眼了,卻也不將阿胡調回了。他兩個也在碰頭搭臉地說著話。
顏神佑是比較鬱悶的,這回的出征沒她的份兒。哪怕是鬱陶,也不敢說:“你上吧!”即使她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讓阮梅吃了大虧的人,那也不行。顏肅之擠眉弄眼,給下麵的人打暗號。沒有顏肅之這樣,鬱陶也覺得她還是留守為好,認為未謀勝先謀敗,才是常勝之道。
玄衣奔襲的能力強,是一支救命的隊伍,不能一開始就送上前線。
顏神佑隻得聽他的,在軍事方麵,鬱陶是大周朝當之無愧的權威。顏神佑隻好抱著寶寶在一邊挺哀怨地念叨:“一群壞人,都不帶我玩兒。寶寶,他們壞吧?”
寶寶年紀小,懂的事兒還不太多,不過護短卻是天生的脾氣,認真地點頭:“嗯。”
顏希真聽了一笑:“你又教他淘氣了。”這位女士休了一個月的產假就回來上班了,狀態好得很。顏神佑不得不佩服她的複原能力,還真跟顏肅之說的一樣,很多人其實不用顏神佑去多操心的。
顏神佑捏捏寶寶的耳朵:“寶寶才不淘氣呢,跟我小時候一樣,可懂事兒了。”
顏希真道:“仔細想想,你小時候也挺懂事兒的,可我為什麼總覺得你會淘氣?難道你長了一張淘氣的臉?”
顏神佑啐道:“呸!我一臉的憨厚老實。”
顏希真問顏靜嫻:“你信不?”
顏靜嫻仰著臉:“最老實的是我。”
停了一陣兒,顏神佑又自言自語地道:“也不知道他們的人手夠不夠呢……”
顏希真見她又繞了回來,索性拿旁的事兒給她岔過去,說起了辦識字班的事兒:“有好些小娘子肯學,也有些婦人過來的,女童也不少。隻是……一旦有什麼變故,她們是寧願將機會讓與兄弟出頭的。這個,一時半會兒也是改不了的。換了你我……”
顏神佑默,捏起酒盞來大口灌了一盞酒。顏希真道:“你彆喝太多,還要帶孩子呢。”
話音剛落,就聽前麵來人請她們姐妹也過去,道是偽朝發來國書。
姐妹們麵麵相覷,楚氏道:“既然有正事,你們便過去。”
顏神佑隻抽空問了一句:“是西偽還是東逆?”
來者答曰:“是西偽。”
顏神佑道:“這回是正常了。”一麵說,一麵披上了鬥篷。
顏希真也起身,微仰著脖子讓侍女給她係鬥篷的係帶,道:“難道東逆來使就是反常?”
顏神佑道:“東逆做出什麼事兒來都是正常。”
顏希真猛然就想起她二叔來了,暗道一聲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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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陽王這次派來的使者相當地能看,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博學之士。生得白麵有須,很有一點神仙樣子,雙目頗為有神,雖是人到中年,身材看著卻沒有走樣,穿著冬衣都不顯得很雍腫。這位使者乃是穎川的著姓,人家就是土生土長的穎川人,站隊也是站的穎川王的隊。
穎川王死了,他就跟著濟陽王混。霍亥一聽說是穎川郭霑,就說“不好應付”。含蓄地表示:“與長明(丁號)丁比頗有不如,然較之杜黎,學問似在伯仲之間。”
顏肅之道:“學問?”
霍亥道:“學問。”
顏肅之道:“此人城府如何?”
霍亥道:“不好說。”
顏肅之道:“那就先晾他一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