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摯請示顏肅之:“離正旦就隻有幾天了,安排他朝見否?”收了國書,見了使者,就是正式承認了對方的存在了。可不好再說人家是偽的、逆的了。
顏肅之道:“見,怎麼不見啊?頂好讓他信了我要跟他們僵持下去,他們才好沒防備。”
郭先生就這麼被晾在了鴻臚寺裡,也沒個什麼有份量的人來見他,隻有一主簿來教他讚拜之儀。將郭先生氣了個夠嗆,怒道:“我用你們來教導禮儀麼?!”鴻臚寺的本職工作裡麵包括了接待外賓,外事工作除了友好睦鄰之外,還包括了打嘴仗。
主簿同學就是鴻臚寺卿唐證道千挑萬選出來的賤嘴貨,據說是賤得人神共憤,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有唐證道隔空做保,專門留著他氣人來的。唐證道自己都不敢多見他,就怕見了麵,說不兩句話,一個不小心就把這貨給掐死了。
此君姓胡,跟阿胡一個姓兒,卻比阿胡話多了八百輩子不止,江湖人稱——胡說八道。
胡主簿聽郭霑這麼一說,當即就陪了個諂媚的笑臉兒,郭霑看他這討好的樣子就要一甩袖。隻聽胡主簿道:“瞧您這話兒說的,這人呐,活到老學到老~學如逆如行舟呐!它不進就要退哦~比方說您吧,今兒這要不學,明兒就要出醜,出大醜!聽說您還是名士大儒來的?早十年前就沒?我就說麼,您這想法兒它就不對!您要一直這麼學啊學的,就應該明理了呀,跟個反王混,這不,傻了吧?”
郭霑頗有辯材,但從來沒有見過胡主簿這等殺才!辯論冠軍他也吵不過菜場大媽呀!
郭霑被胡主簿氣個半氣,抖了半天,才回罵道:“果然是南蠻子!居然侮辱來使!果然是沒教養的蠻子!”
胡主簿掏掏耳朵,道:“您這話又說錯了!你咋這麼說呢?人好不好,跟地方有什麼關係?都是北方來的,看我們李太仆,多麼地堅貞,可不像有些王八蛋,領著朝廷的俸祿,轉臉就給反王提鞋去了。”
郭霑:……郭霑快要氣死了!
氣死了也得學啊,他是有任務來的。顏肅之搶了寶寶的命名權,原本是一片好心,好外孫取個充滿了希望的名字。沒想到一群腦補帝給理解錯了。不但己方如米摯等人以為他是一心想要北方(冀州),連對麵濟陽王那裡,也是這麼想的。阮梅那裡正在醞釀新一輪的內鬥,暫時沒顧上顏肅之家的雞毛蒜皮。
濟陽王的武力值是三方最弱的,地盤也是最小,還有點尾大不掉,當地門閥很有發言權。前陣子沒被阮梅揍得太慘,也是6弧給力,也是霍白搗鬼。硬碰硬的,並不是他的長項。此路不通,那就另外再找個辦法,比如——坐山觀虎鬥。
跟阮梅掐了那麼長的時間,濟陽王不樂意了:憑什麼讓我一個人扛個神經病啊?顏二不也是個腦子不正常的人嗎?你們兩個神經病掐作一處不好嗎?
他就想到了這麼個主意!派使者往兩家去,既遣使就算是承認了是正視對方了,他覺得自己的姿態做得不錯,至少,兩家應該能夠撐到見他的使者,聽完使者的挑唆。
對阮梅那裡,說得就很直白了:你造顏肅之給他外孫取了什麼名字嗎?叫冀啊!他盯上冀州了啊!親,你不先跟他打一架嗎?!跟我這麼善良的鄰居掐成這樣,反而放過了盯著你家業的惡人,真的可以嗎?
神馬?哪外孫?就是他那個奇葩閨女的兒子啊!他就一個閨女啊!就是那個……咳咳……領軍北上過的閨女啊!
寶寶的名字也不是什麼機密,幾個月的時候,也夠消息靈通一點的人打聽到的了。濟陽王覺得,自己的主意還是相當不錯的。
果不其然,據使者回來講,阮梅的表情很微妙,像是有些氣不過。但是被阮梅的基友和嶽父給勸住了,但是阮梅的脾氣,大家懂的。臨走的時候,使者還看到阮梅摸了摸眼罩。
在阮梅那裡進展順利,到顏肅之這裡的卻碰了老大一個釘子!顏肅之根本不甩郭霑!郭霑為了見顏肅之一麵,遞交“國書”,不得不忍氣吞聲,跟個話嘮的賤嘴貨“學禮儀”,鼓了一肚子的氣。
等正旦的時候見到顏肅之,郭霑也不得不說一聲:好風儀!
顏肅之的顏是相當不錯的,郭霑帶著對他的壞印象來的,都被他那張臉刷了好感度。顏肅之仿佛根本不知道郭霑受過的苦似的,哼哼哈哈地接過了國書。郭霑還在一旁給解說,大意不過是:好歹咱們才是腦電波在同一頻率上的(真的嗎?),大家才是一個階級的,咱們跟阮梅那貨不一樣啊!您是貴公子出身,我們家皇帝是高祖親子,阮梅是什麼東西啊?!您看看他辦的那叫什麼事兒,儘折辱斯文人不是?
顏肅之聽了暗笑,心說,你這挑撥的檔次也未免太低了吧?
底下盧慎已經跳出來質問郭霑了:“莫不是汝主屢敗於阮賊之手,現在想借刀殺人?”
郭霑狡猾地反問:“難道閣下想與阮梅睦鄰友好不成?”艾瑪,這才是辯論的正確打開方式啊!
盧慎道:“卻也不會為閣下火中取栗,讓閣下看熱鬨的。”
誰不知道你們兩家咬了好有一年了,把兩家邊界地搞得跟狗啃的似的。
郭霑一臉誠懇地對顏肅之道:“陛下與我主都與阮梅有舊京之仇啊!”顏肅之心說,舊京乾我屁事?!不過一看下麵米摯、李今等人的表情,就知道這話不能隨便答應。
顏肅之打了個哈欠道:“他也配?我要收拾他,自然會動手,不用你們說,說與你主,撐不下去就甭扛了。隻要他肯降,我也不會慢待了他,他姐姐可還在等著他過來團聚呢。彆想歪主意了,給他當打手?老子又不蠢!”
郭霑:……喂!說好了的辯論與遊說呢?你這打開方式又不對啊!
郭霑就這麼被請出了昂州,一氣被“護送”了回去。一路上都沒想明白,顏肅之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回來對濟陽王說,顏肅之這個貨真是“粗鄙無文”,居然不搞文學辯論,也不給人舌戰群儒的機會!他不按照遊戲規則來!
濟陽王道:“隻要阮梅動了,他顏二不打也得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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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陽王這話說得倒是真理,顏肅之也不能被動挨打不是?尤其杜黎通過內線消息,知道濟陽王派了使者遊說阮梅,雖然有阮梅等人勸解,阮梅還是很暴躁,每天照三餐詛咒顏神佑,氣急了的時候還要加幾頓點心宵夜什麼的。
阮梅已經在整軍了!
顏肅之不能被動等阮梅動手!
於是乎,正月剛過,顏肅之便緊急召集了軍事會議,中心議題是:先下手為強!
向顏肅之提出這項建議的,不是霍白這樣的少壯派,反而是鬱陶這個老鬼。
方章不懂軍事,隻管後勤,見鬱陶提出這樣的建議,十分不解:“糧草輜重等都已齊備,足支兩年。可為什麼要提前呢?不是要等春耕之後麼?如果春耕做得好,豐收就有一半的保證了。”
鬱陶是立意要打好人生中最後,也許是最有份量的一場仗,解釋起來格外的耐心。他止是對方章解釋,更是要說服滿所有人:“兵貴神速,誰占了先手,下麵就會輕鬆許多,”接著,他說了自己的建議,“先攻濟陽,阮梅這一二年來與濟陽爭執得厲害,彼此邊界犬牙交錯,阮梅的好勝心已經被濟陽挑起來的。阮梅固然與我有宿怨,既然是宿怨,便不在乎多等一刻。與我瓜分濟陽後,他也可得兵、得地、得人,再與我決戰。休要以為阮梅在公主手裡吃過敗仗,就覺得他無能。阮梅稱得上是當世名將!他再生氣,也明白什麼樣對他有利!他所有的冷靜,都用在了戰場上。”
鬱陶的話是很有說服力的,阮梅是個二逼青年不假,但是在正麵戰場上,他幾乎沒有吃過什麼敗仗!算上他坑穎川王的那一把,即使他的做法為人詬病,可無論把誰放到他當時的位置上,都不能保證最後結果比他更好。
霍白躍躍欲試,楚豐也頗為激動,在全體通過了鬱陶的提議,開始布置細節的時候。楚豐對楚源使了一個眼色,楚源會意,請命出征。楚豐也為兒子說好話:“犬子在雍州時與西偽多有交鋒,頗知其習性。”
霍亥的心提了起來,如果隻是阿胡,霍白就能做主將,阿胡做副將。楚源就不一樣了,論資曆,楚源比霍白資格老,論背景,楚家是著姓,論起關係來……楚源是顏肅之的舅家表兄。怎麼看,都像是個做主將的人!
楚豐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主動要求讓楚源去副將。理由是霍白在西路經營久,對整體的情況比楚源要更熟悉一些。霍白頰上的肌肉跳了好幾跳,咬牙讓出西路主將的職位來。楚源心頭一跳,強自壓抑了,想起自己那個不省心的小舅子,決定還是老實一點好。於是兩個都想做主將的人開始你推我讓,推讓得顏肅之不耐煩了,直接問鬱陶:“大將軍看哪個合適?”
鬱陶不客氣地指著霍白道:“年輕氣盛,正可摧枯拉朽,衛尉心慈,怕遇到如郭霑輩,便下不了手了。”鬱大將軍也不傻,現在是敵人,等統一了,就又都成了顏肅之的轄區了!看阮梅那兒現在鬨的,不就是因為這個麼?阮梅當時下手還狠呢,那被打壓得奄奄一息的門閥現在不又開始敗部複活,跳出來爭權了麼?
手狠的尚且如此,換個手鬆的,讓這些手下敗將再起來咬掉一塊大蛋糕……尼瑪這天下是為誰打的啊?!
鬱大將軍是絕對不會同意這種事情發生的。
顏肅之便從鬱陶從請。以霍白為西路主路,楚、胡為副將,先行出擊!李彥的孫子李紀被塞進去做記室參軍,同往的還有他的未婚妻豐小娘子。東路以山璞為主將,李今副之。那位跑到昂州來的竇馳竇先生也被塞了過去,因為他是從北方逃過來的,比較熟悉情況。甘銘的兒子甘迪也自告奮勇,跟著一道北上。
此外,又有鬱陶的幾個兒孫、楚源的兩個兒子、米摯的一個孫子……等等等等,都列入了名單。鬱陶一一核對,又請顏肅之準備好了文官。這回是要奔著統一去的,不是衝著破壞去的,所以隨後的安撫工作就猶為重要。顏肅之命葉琛隨鬱陶同往臨安,居中協調。
整個過程,顏神佑一言不發……眼瞅著,這場仗就沒她什麼事兒了?!莫名地有那麼一點不爽叻。
打頭陣的還是霍白!他二月十五就領兵出發了,出手就突進了兩百裡,殺了濟陽王一個措手不及。霍白打起仗也是很瘋,阿胡也是個悶頭衝的,搞得楚源跟在他們旁邊看得心驚膽戰的,就怕他們玩脫了,後麵的官員跟不上安撫民眾。
霍白打下兩百裡之後,卻又不再猛衝了,下令休整。同時重操舊業,通過之前布下的暗線賣情報給阮梅:彆瞅南邊兒了,西邊有便宜,來不來揀?!
大將軍就是大將軍,連猜神經病的心情都猜得非常之準!阮梅本來都準備繞開舊京鬱陶的防線,突入揚州去搶一把的,現在哨子依舊吹,進攻的方向卻變了——他確實被濟陽撩出了火來,也確實明白現在對他來說,趁火打劫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