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希真垂下了眼睛,對她道:“顧好你自己。你的命,比他們都金貴。”
顏神佑失笑:“大家都會沒事的。阮梅應該在發了瘋的找山郎,姐夫的對手是常恢,保命還是可以的。”
顏希真握著妹妹的手,再三道:“不要勉強。”
“好。”
兩人說完話,出來時,發現三位長輩都在默默地坐著。顏神佑笑問:“這都怎麼了?怕我功高,回來沒法兒封麼?”
顏肅之難得對她瞪眼:“胡說八道!你爹我怕這個?!”
“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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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是迫不及待想上戰場的,先前沒能搶著頭一撥出戰,還覺得虧得慌呢。玄衣本是顏家部曲,能有今日,全賴追隨主人家征戰之功。不讓他們上戰場,才是要斷他們的青雲之路。更兼顏神佑有意將他們的戶籍全轉,雖然不知道將來會轉成什麼樣子,但是千戶、百戶等做官,普通士卒也有優待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些人早盼著能有仗打呢。
聽說要用到他們了,吹個哨子,一刻鐘不到,萬把人都已經集合完了。
阿婉那裡,聽說她哥不見了,急得跟什麼似的,也要點起人馬,跟著嫂子一起去砍人。她正月裡生了個女兒,薑家倒不挑剔這個,估摸著孩子這孩子跟九郎年歲相仿,再出一王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阿婉又年輕,兒子麼,繼續生就是了。
可一聽說她也要北上,這就不太好了,全家都攔著,阿婉急得直哭:“我就這一個哥哥了啊!”
最後還是顏神佑發話,讓她在家裡幫忙看孩子:“我和你哥哥都不在家,你多多照應寶寶。”
阿婉聽到有事做,才不爭執了,卻又將三千兵馬交與顏神佑。顏神佑道:“放心,人,怎麼帶走的,我給你怎麼樣帶回來。”
顏肅之授了女兒紅羅傘蓋、天子劍、虎符,加都督諸軍事,命諸軍聽其節製。出征之日,顏肅之親自到城外相送。說的與顏希真倒是一樣的話:“甭管彆的,你比他們要緊。輸了也不打緊,回來阿爹養你。”
顏神佑道:“哪有送行時說這個話的?”
顏肅之道:“就這個話最實在了,人麼,隻要你還在,旁的都會有的。”
顏神佑道:“他是山野之人,我是武夫之後。再般配不過了,旁的,我也不要。”
顏肅之頭疼了起來,眼看著女兒像一道紅雲一樣飄走,他覺得氣不順了起來。催促侄子,趕緊的,出兵策應一下!又命舊京附近再次集結士卒,這些士卒在與陳國交界的地方呆了數年,每年都有不少小摩擦,都是有經驗的老兵,集成三萬,都歸於顏神佑的麾下,等著她路過舊京的時候領取。
顏神佑並沒有與堂弟會師,而是先奔臨安,作了短暫的修整,向鬱陶詢問了最新的情況。並且請鬱陶判斷一下,她的猜測是否正確。同時,以隨行的盧慎,接替鬱陶這裡的葉琛,葉琛要隨他出征。
鬱陶聽了顏神佑的說法,對顏神佑:“老臣也是這般想的。老臣有一言,還請殿下切記——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顏神佑道:“譬如眼下,大家籌劃得那麼好,都以為江山指日可定,誰知道阮梅不是個坐著等死的人呢?”
鬱陶道:“戒怒。”
顏神佑道:“都聽您的。”
她這答應得好好的,鬱陶見她也不像是個瘋子,放心地看著她走了——原本還挺擔心她會跟顏肅之似的抽風呢。
後來的事實證明,遇到了顏家人,放心兩個字永遠都嫌早!顏神佑從舊京又領了兵馬,一路北上,走不五日,她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原來,山璞兵敗消失之後,阮梅趁機派人收複了幾座城池,將被山璞往北推的國界線又往南推了一推。這也就罷了。他還命人將山璞所部陣亡將士的屍體集中了起來,也不砍頭,整體合著泥土,堆成了十餘座京觀,一字兒排開,比顏神佑當初那手筆還要大。
顏神佑的眼睛,紅了!
從來隻有她拿彆人堆京觀的,什麼時候輪到彆人拿她家兵來堆京觀了?!!!
葉琛見她的情緒不對頭,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想想你是怎麼答應大將軍的!”他先前曾隨顏神佑北上,途中教授過顏神佑行軍布陣之法,與顏神佑也有半師之誼。顏神佑強壓著怒火道:“先生放心,我明白的。”
葉琛眼睛一錯也不錯地盯著她,顏神佑微微彆過頭去,輕笑一聲:“阿琴,設香案,我要祭一祭陣亡的將士。是我們對不起他們。”
阿琴道:“那我去取素服,您去換一下……”
顏神佑冷笑道:“取什麼素服?將我那件大紅的箭袖取了來!”
阿琴一驚:“小娘子!”
顏神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使了個眼色:“去取。”
阿琴搖頭,以為顏神佑瘋魔了。顏神佑語重心長地道:“你不知道,穿紅色衣服的人死了之後變成的鬼,最厲了!”
阿琴雙膝一軟,跪了。
顏神佑無奈地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換了一身紅衣服就擺起了香案,認認真真地拈香,禱詞也獨樹一幟:“你們的名牌沒辦法一一對照了,不過軍籍仍在,天下一統之後,我一個一個地對著,找到你們的家人,善待他們。等著,我拿阮梅的腦袋來祭你們。”
轉過身,認真地對隨軍的王宜道:“寫吧。告訴阮梅,我來了!上一回隻拿了他的頭盔,這一次,我要他的腦袋!”
王宜被她這種神經病的作風給鎮住了,尼瑪哪家祭祀穿紅衣啊?!你好不好鼓勵一下將士的啊?比如卜個卦啊什麼的。朱芳比王宜更直接一點,小心地道:“殿下,不激勵激勵將士們?”
顏神佑道:“我沒打過敗仗的。”
朱芳:……四下一看,發現玄衣居然一臉的認同。
葉琛道:“沒聽到殿下說麼?有殿下在,就輸不了!”所謂安全感,所謂信任,就是這麼簡單直白的事情,哪裡用長篇大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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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說得篤定,做得卻十分小心。她命士卒多征了一倍半的帳篷,將統共不到五萬的兵馬,號稱為十五萬,一路往北而行。命人多樹旗幟,將她自己的大旗樹得高高的,紅羅傘蓋打起來,隔著二裡地都能望見。一路大張旗鼓,喊話:“讓阮梅那個慫貨來受死!我就讓他來見我了,隻剩一隻眼,我怕他看不清!”
此時天氣已冷,玄衣等的補給都是最好的,帳篷都是雙層的。顏神佑命將那多出來的帳篷都給拆成單層的,布下一個大大大大的營盤,連灶坑都多挖了一倍,到了夜間,點了無數的燈籠火把,做得像真有十五萬人一般。
葉琛見狀,問道:“殿下可是要以身作餌,誘阮賊來襲?”
顏神佑笑道:“差不多。”
葉琛想了一想,又問道:“阮賊來,便打,不來……就等駙馬出山?”
顏神佑道:“先生也覺得山郎安然無恙?”
葉琛道:“縱然有一敗,駙馬手上總有十萬眾的。若是潰敗,早該跑得到處都是了。沒有消息,就是有人在節製諸軍。這裡有駙馬舊部、有北方新丁、還有昂州老兵,三股人,除了駙馬,無人能節製得住了。駙馬必然無事。”
顏神佑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他嚇著我爹娘了,見了麵兒,我可要好好罵他。”
葉琛道:“或許,要先痛擊阮賊呢。”
顏神佑道:“收拾他不耽誤我罵人的。”
葉琛大笑。
顏神佑命廣灑斥侯,又聯絡當地士紳,許以重整秩序。北方士紳頗知她的名聲,蓋因……大陳國的皇帝是個獨眼龍,這眼睛是怎麼瞎的,大家心裡都有數兒。於是許多山璞過境時還拿捏著的人都跑過來求見顏神佑,有送酒食勞軍的,有資糧草的,還有命家中子侄投軍的。
相當的熱鬨。
顏神佑一路北行,終於,在遙望遠山的時候,與阮梅相遇了!
高手過招先互相打量,阮梅稍有些心浮氣躁的。葉琛的推測,阮梅也有,他還擔心山璞突然出現,所以與顏神佑對陣的時候,他的心裡是有些焦躁的。他最恨與顏神佑對陣了,顏神佑還有一種大殺器——火藥。雖然阮梅經過多次試驗,也造出了一些來,但是穩定性也差,威力也有所不如,還不大方便攜帶。
偷營,遇到了地雷,那是個大麻煩。要跟顏神佑對耗,又怕山璞突然鑽出來。
不過這也沒有難住阮梅,他命令搜集了很多牲畜,夜襲時用牲畜衝陣。想來火藥不那麼容易搞,挨過一輪就得了。後麵再衝鋒,就是得靠手上的真功夫了。
阮梅想得很好,也這麼做了。他得趁顏神佑還沒站穩腳跟,迎頭予以痛擊,然後再專心搜出山璞,解決這一對奸-夫-淫-婦。
於是,就在顏神佑紮下營盤的第二天夜裡,阮梅發動了夜襲。不出所料,牲畜消耗了地雷陣。顏神佑帶的火藥也不是很多,地雷布得也不很滿就是了。行軍而多布雷,還是這種土製雷,是相當麻煩的事情——技術不過關的。
讓阮梅鬱悶的是,豬羊趟完了雷,士卒殺到,發現是一座空營。阮梅親自帶隊來的,他要玩一把大的,領了三萬人夜奔而來,想要趁黑了結了顏神佑的。結果過來之後,沒看到顏神佑,隻看到她的大旗在那兒飄啊飄。
阮梅一刀劈了顏神佑的大旗,大罵:“小!賤!人!婊!子!彆讓我抓到你——”又下令四下看看,不能白來一回,看有什麼糧草輜重的,不能搬,也要燒。
副將進言道:“這賤人向來詭計多端,怕他要襲咱們的大營!先前……老相他們就吃過她這樣的虧!”
話音未落,派去燒糧草的士卒沒跑幾步,又觸雷了——整個營區,更像是雷區!
阮梅聽這一聲響,眼睛都疼了,大吼:“前軍變作後隊,後隊變作前軍,給我回去!”說完,還示意放火,殺不了人,放火燒燒你的帳篷,讓你損失點錢也是好的!
就在他變完隊形,開始後撤的時候,燃起的火光中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有點像哨子一樣的聲音。
顏神佑根本沒去襲阮梅的大營,她躲起來了,就躲在大營裡。一般襲營,來的人數都不會太多,她就是要吃掉這些偷襲的人。就在她自己的營盤裡。先前故意做這麼大的營盤,並不是為了吹牛嚇唬人,而是為了圈這麼大的地,好躲貓貓。
人銜枚,伏在一起,這麼大的營盤,隻要藏得妥當,還是挺難發現的。她利用了偷襲者的心理,一般偷襲者,尤其是經驗老到的偷襲者,一發現進營沒有抵抗,就會認為對方有了準備,在設套。多半會撤退。
為了防止阮梅抽風地要搜營,她還在營裡也埋了雷。
果然,阮梅反應很快地要跑。隊形一變,隊伍就亂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此時,阮梅的士卒銳氣已失,正是追殺的好時候。
踏弩都是上了好了的,拋石機也是滿裝,阮梅那邊一撤,這邊將帳篷頂一掀,先來一輪打擊再說。
阮梅:……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這一章很肥的!
戰爭還是很殘酷的……我儘量寫得不那麼血腥一點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