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自認有點遠見的穿越者,顏神佑一向以“等你發現了,也已經掉我坑裡無力為天了”為榮,一直致力於“有事沒事,隨手挖個坑,說不定哪天就用到了”。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埋線太多、攤子鋪得老大、哪哪兒都要扔點線頭、連自己都會忘了線擱哪兒,等到要用的時候都忘了提的時候,才開始反醒——老子真是太帥了啊!恨不得再穿過去抱著自己啃兩口!
顏希真推了推眼前的雕塑:“你怎麼了?”
孕傻期婦女沒辦法想穿就穿,乾脆抱著顏希真mua~親了一大口!興奮地道:“阿姐,你真是太厲害了!”
顏希真不大明白,自己怎麼就“厲害”了?用一種看奇葩的眼神看著妹妹:“你被長安的酸丁氣瘋了?”
顏神佑止不住地笑道:“不是不是,阿姐,你真的很厲害啊。”
顏希真板起臉來:“我厲害在哪裡了?”
“女學啊!我們總說,開啟民智便可抗衡舊族。如今,萬法一理啊。”
顏希真更擔心了,生怕妹妹真的傻了,小心地道:“阿婆在昂州的時候,不是倚著善堂,就已經辦了女學了麼?你……”不會真的傻了吧?
哢吧!顏神佑沒傻,下巴都要驚掉了:對哦!阿婆在昂州的時候已經在辦女學了!
顏希真伸手摸了摸顏神佑的腦門兒:“咱們還是進城去說吧,我是來敘職的,還得麵聖呢。”四下一張望,長安城的風水挺好的呀,她妹到了這裡為什麼反而有點傻裡傻氣的呢?
顏神佑也覺得自己有點傻,似乎自從到了長安之後,她就果斷切換了模式。主動進入了“保守環境”裡,自己把自己給束縛住了。還好,發現及時,顏神佑又元氣滿滿地準備折騰了!她開始琢磨著,科舉取士現在要走曲線救國的道路,搞個武舉……總是可以的吧?
那一廂,山璞也儘職儘責地將長安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對李今說了,李今沉聲道:“這些偽君子,就是這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道理說得比誰都順,做出來的事情比誰都齷齪!米丞相怎地也與這等小人混到一處了?真是有辱門風!”
山璞自己,對舊族的觀感也不是一味的欽羨,除了對米摯的評價持保留意見之外,他兩個說起這個話題來倒是投機。山璞心道,這位姐夫心中不喜舊族,武力值又不弱,能將他多留在長安些時日就好了——許多揭老底兒的話,由彆人來說就沒有他說出來效果好。
顏希真見顏神佑恢複了狀態,招呼道:“先去麵聖,回來有多少話說不得?”於是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姐妹倆才在車上坐定,顏神佑見顏希真把一雙兒女都帶了過來——方才隻顧著大人說話,都沒有好好看看他們——對顏希真道:“你是帶他們走,還是留在東宮讀書?”
這兩樣,各有利弊。顏希真道:“我也拿不定主意呢。好在每年都要回來的,這回還要住上幾個月,有的是時間仔細想。又有人過來了?”
當然了,她回來了,顏孝之與柴氏自然要使人相迎的。挑開簾子一看,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顏希信。顏希信正在長個兒的時候,顏希真凝神一望:“可比上回又長得高壯了些。”又見麵,讓孩子叫舅舅。
寒暄畢,顏神佑對顏希信道:“到了宮裡,阿婆那裡會留飯的,一同過去吧。去跟伯母、嬸母、姑母她們說一聲,讓她們有事沒事,都先把今天空下來聽信兒。”顏希信一想,也對,小聲道:“阿婆近來精神是不如在昂州的時候好了,虧得老太尉……”話到一半,想起晚輩不好說長輩的是非,又咽了回去,“我這便回家。”
他與山璞、李今打了聲招呼,李今道:“路上小心,彆縱馬,叫禦史見著了,固然不能將你如何,參一本也不好看。”山璞心道,這姐夫如今倒平和。
車裡,顏神佑也是這般說:“姐夫如今看著,戾氣少了許多。”
顏希真笑道:“他要還是原本那個樣子,我也不好帶他過來了。隻是他對當初的舊京之亂,依舊耿耿於懷。”
顏神佑道:“他被前朝養在宮中,視如己出,前朝亡了,換了我,也不開心。”
顏希真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如今的政事堂裡,米摯也還罷了,蔣熙……”
顏神佑撇嘴道:“水至清則無魚,蔣熙與我舅家還不大一樣。”
“他與我們家那個倒有些兒像。明明知道大勢已去,留戀的再也回不來,還自己也為大周效力,也知道大周這個樣子比前麵哪朝哪代都強。可自己卻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兒。”
顏神佑道:“也是。不說這些討厭的了,你隻管跟我爹說了昂州的事情就好。其餘的,咱們慢慢說。見了阿婆,多開導開導。前頭楚攸,傻得不像是姓楚的人。虧得太尉是個明白人,如今雖然等閒不出門,卻向阿爹說,太學建成了,要讓孫子們去讀個書。”
顏希真道:“那阿婆心裡就不會很難過。”
顏神佑又說起家裡顏氏新生了個小兒子,疼得眼珠子似的。看到小兒子,又想起大兒子,又心酸得要命。心情常在開心與苦逼之間無縫鏈接,搞得竇馳的腦袋快要向古尚書看齊了。
顏希真聽顏神佑提起古尚書,便問古賀的事情:“我看了邸報,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裡麵好像有故事。”
顏神佑將眉毛一挑:“哦?”
“你又弄鬼!就趙郎中那個德行?他不醉死在家裡,衙裡的桌子上生灰長草,全是因為朝廷管得嚴,讓他去盯一個尚書外放做縣令的侄子?屯田的數目,戶部儘有的,可一旦地方田畝數有變動,地方上不報,他怎麼知道的?你沒治過地方麼?沒看出這裡麵有事兒?那個蔣巒,在舊京的時候就說是舊族之新秀,多少長輩讚他年少有為?他要看不出來,也就彆做這大理寺卿了!”
顏神佑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這事兒是不大對,要看看蔣家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再者……我也同阿爹講過,阿爹說……外婆剛去世……再過兩年,蔣熙年紀也大了。等他休致了,壓一壓蔣巒,讓他慢慢熬吧,再想入政事堂,可就難了。”
顏希真道:“也是。親戚間,真是牽不清。皇家……也是要做人的。橫豎,他們翻不出天去。”
顏神佑道:“放心吧,他們要真的礙了事兒,說不得,也隻好大義滅親了。辛辛苦苦,死了那麼多的人打下來的天下,可不是為了便宜屍位素饗之輩的。”
顏希真道:“那便好。六娘也該長大了吧?她的夫婿,可要好好挑上一挑。”
顏神佑道:“是呢,她年紀又小,我看脾氣略有些軟和了,再弄出一個四娘來,我能急得上吊了。”
顏希真道:“他們不一樣。四嬸是個有主意的人,她又在阿婆麵前教養,壞不了。你看四娘那樣的,有著阿婆與聖人庇佑,還不是過得無知又幸福?聽說,她又生了?”
顏神佑道:“說到四娘,還有一樁公案呢。”便將顏靜嫻前幾年所求之事說了出來。
顏希真道:“這倒也是,眼下朝裡這群老鬼實在討厭,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要將這些拿出來說事兒了。早早定下來,讓他們閉嘴。不過,五娘家的小兒子,才生下來沒多久,可還康健麼?要我說,再多養兩年,才好辦。可惜了盧慎。”
顏神佑道:“他的運氣,總是那麼……”
姐妹倆說了一路的話,小朋友們聽得似懂非懂的,慢慢地被親媽和姨媽就這麼染黑了。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在曾外婆那裡遇到更多已經黑化了的小夥伴,從此走上非人類的不歸路。
姐妹倆說著話兒,不多會兒,便到了大明宮。顏神佑道:“你去麵聖,我帶他們去見阿婆。”
顏希真叮囑孩子:“聽你們姨母的話。”自與李今去見顏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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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希真與楚氏的感情,更深厚一些,楚氏久未見顏希真的孩子,慈祥度+100,真哄得幾個小東西如沐春風。小朋友還在什麼都不大懂的年紀,楚氏見他們不哭不鬨的,雖然有些緊張,卻不嘰嘰喳喳地說話減壓,顯然是從小環境熏陶得極好。楚氏這一回笑得就極舒坦了,對薑氏道:“等長庚(霍白)回來,這人可就全齊了。過了這一時,他們就又要離京了,今日先聚一聚,如何?”
薑氏忙欠身道:“阿家說的是,這便吩咐他們去做。再去大郎、四郎都在前麵理事,倒也好辦。大嫂與阿鬱卻還在家,我這便使人去請。既然來了客,東宮那裡,讓他們放半天假吧?”
楚氏道:“也好。一年也就這麼一回,就這幾天,不上便不上了。”
顏神佑也不插話,等她們說完了,徑自逗著小朋友們玩耍。楚氏還說:“你小心些,彆累著了。”小孩子雖然懂事,終究不比大人,一個不知深淺,顏神佑這肚子就要受罪。
不多時,人也齊了。顏希真那邊也跟顏肅之見完了麵,顏肅之就直接帶著自家人殺到了興慶宮。楚氏見了,先不問顏希真辛苦,而是問顏肅之:“福慧是回來述職的,難道不該見一見宰相再過來的麼?你就這麼將她帶了來,仔細禦史諫你一諫。”
顏肅之笑道:“阿娘放心,我把丞相們留了下來,一塊兒說完了話的。”
生了這麼個兒子來折騰丞相,我真是罪孽深重。楚氏反醒三秒鐘,開口道:“都愣著做什麼?坐吧。”
一家人和樂融融。
顏希真見顏神佑拉過一個眉眼很熟的小姑娘,想不起來自己家還有哪個姐妹是這麼個年紀的。一看楚氏,想起來了:這不楚攸他孫女兒麼?也笑著摸摸她的頭:“阿楚在宮裡還住得慣麼?”一麵對顏神佑使眼色:找個人傳話給李今,讓他今天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彆提楚攸什麼的。
李今隻是跟一群人精在一起的時候顯得憨直一點,實則看眼色的本事也不很差。他與唐儀一樣,都是在前朝魔幻風後宮裡呆過的,當然會曉得些忌諱。從頭到尾,楚氏上頭坐著呢,當著太後的麵兒說她娘家侄兒是亂臣賊子?有這麼缺心眼兒的麼?
從頭到尾,也沒有人提什麼掃興的話頭。因是給顏希真接風,楚氏還特彆關照她。顏神佑對楚攸的孫女兒格外的親厚,再看八郎,卻見八郎正在那兒兩眼放空,瞅著寶寶嚼糖漬的果乾。
這是顏希真帶來的特產,昂州那裡偏南,特產豐富,水果種類也多。當地鮮果產量豐富,除了貢上的,一般很少有人販運到北方賣——不大好保存,運輸成本高,除了少量權貴、有錢人,一般人買不起——大多是做成了果乾。
顏希真帶來的,又比尋常商販販賣的做得更精細,酸酸甜甜、極有嚼頭。
薑氏不許小孩子多食,一人就給了一小碟,一共五條,擺作梅花狀。好看,不耐吃。幾乎所有的小朋友都把自己麵前的吃完了,唯寶寶那裡……好像怎麼也吃不完。
咳咳,作為繼承了親媽狡猾的大公子,他出去攔了個上菜的……
正啃得歡呢,旁邊一坨小肉球學著貞子爬了過來,軟糯糯地叫道:“哥~我也要吃~”
哢吧!寶寶裂了:“說了我是你外甥,不是你哥啊,不給不給,外婆不許你吃的。你快去那邊坐好了啊!不要出賣我!”
“哥~555555……”
mD!寶寶匆匆給他小舅塞了一把,九郎挨著他坐下,不吱聲了,開啃。八郎放空的樣子引起了六郎的注意,順著八郎大臉指示的方向一看,抬手就招了個侍女:“去,把他們的果乾拿回來,不許多食!他們的保姆呢?看好了他們!”
寶寶:……他三個親舅,沒一個好人!
顏靜嫻靠著顏神佑坐著,突然發現了什麼,正要跟顏神佑說話,見她出神,也望了過去,正看到這一幕,不禁莞爾。輕輕戳一下顏神佑的胳膊:“小孩子一時淘氣,也是常有的,你看那邊。”一努嘴。
顏神佑看去,隻見阿蓉對著鬨作一團的小朋友發呆。顏神佑小聲道:“他們還年輕呢,不急的。”
顏靜嫻道:“放在彆人身上不急,放到六郎身上,會有人替他急。我看他們小兩口也挺好的,看,六郎握著她的手了。怎麼……”
“怕是心裡看得太重了,反而……”
兩人小聲交換著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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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希真的回歸仿佛一個信號,各地刺史陸續入京述職。霍白比顏希真晚了小半個月,回來之後,興慶宮照例又開了一回家宴。此後入京刺史繼續增多,到了年底總結的時候,顏肅之也越來越忙了。顏神佑卻忙中偷閒,好與顏希真等開個小會。
有些話,是得姐妹們獨處的時候才好說,有一些,卻是需要與霍白、李今等人都通個氣兒的。顏神佑受了顏希真的啟發,要在長安辦女學的事情,大概隻能跟山璞說一說,但是奏請武舉的事情,卻是可以對霍白等人講的。山璞已經知道她要做的事情,倒是很讚成:“說什麼武人粗鄙,讀了書,不就成了?我本山夷,如今也是衣冠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