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穿越之前,顏神佑在刷新聞的時候,時常聽到這樣的感慨:彆人家開會,不管神馬議員委員的,都認真參與,參與得太激動了,還會大打出手。到了我們大兔朝,特麼開會的人就知道打瞌睡!顏神佑當時就覺得,打瞌睡確實是態度的問題!直到有人在她家開的朝廷上打得頭破血流,她才痛定思痛,認真反醒:其實打架是不好的,大家的人,態度未必比打瞌睡的更積極!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話說,不止是顏神佑,昂州功臣派裡一個普遍的看法就是:舊族無能人,皆是紈絝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至於薑戎、蔣熙、楚豐等人,前者被默認是自己人,後者連個兒子都管教不好,不提也罷。中間這一個,看起來竟然比米摯的存在感更弱。米摯就是個老糊塗蛋,看不清大勢,淨會添亂。後宮裡,太後皇後與太子妃倒能算是婦人的典範,卻已經出嫁從夫了。至於皇帝他親家兼病友,那個簡直是紈絝子弟的範本。
總結陳詞:這是一群被照誰誰白癡光環照過的NPc,就等著被新興勢力完虐,以完成喜聞樂見的X絲大翻身的劇情,給正義方增加經驗值的小怪。
誰想到這麼一群小怪裡居然出了個精英怪呢?餘冼一封奏章,不啻一道驚雷,打到了政事堂的頭上,也打到了一心要推行科舉的人的心裡。氣急敗壞的第一人就是顏肅之,可惜他要裝得不偏不倚,不好輕易發表意見。往下數,第二個不滿意的居然不是首倡科舉的顏神佑,而是李彥,緊隨其後的是丁號、霍亥,顏神佑看著這兩老一中年臉紅脖子粗地在那裡爭論,連甘銘都插不上嘴,深深地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
也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米摯是舊族的臉麵喉舌,自然對排擠舊族的科舉製不滿已久。然而首倡科舉的是個實權派——顏神佑,這個人是不好隨便攻擊的。好容易餘冼撕開了一道口子,米摯如何能放過這麼個機會?在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隊友的愚蠢之後,米摯對於橫空出世的一個神隊友重視了起來!當天回去就鄭重將餘冼作為客人請到了相府,向他請教。
餘冼也沒有客氣,他本來對於這麼一群居於廟堂之上、有著輿論基礎和文化素養的家夥是沒有什麼好感的——占著這麼多的優勢,又是在戰爭結束之後、需要文治的環境下,居然乾不過人家草莽出身的暴發戶!要你們何用?!你們還活著做甚?!基於對這些人智商情商的不信任,餘冼壓根就不跟這些豬隊友一起行動——豬隊友包括他哥餘道衡——他單乾了,自己上了個奏本。如果米摯等人智商還有救,就應該抓住機會,那麼他不介意為大家支招——舊族雖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後援不用是王八蛋。如果連這樣的機會都抓不住,那就算了,還是讓他獨自為禮法奮鬥吧!
現在看來,米摯還沒有放棄治療,餘冼心下大慰。米摯相招,他也痛痛快快地去了,心情與之前參加弱智同類的聚會時的愁雲慘淡截然不同。米摯也沒有讓他失望,見了他,折節相交,也不擺譜說什麼後生可畏、爾當用力的了。直接請餘冼與自己對坐,誇讚他有乾才、機敏會等等。餘冼見米摯如此上道,態度也好了很多,心情也沒那麼灰暗了——他一直以為隊友太蠢,需要自己孤軍奮戰,很有一點殉道者的覺悟。陡然發現自己並不孤獨,一時麵上春暖花開。
待米摯問計於他的時候,餘冼也不含糊:齊國所依者,並非聖人,而是軍功。她自己正在兩難境地,若是為男,百愁皆消,不幸為女,與哪一派都有些合不來。興科舉,她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武夫粗鄙,有幾個識文解字?以門第論,武人子弟或有機會等高,再不濟,還有蔭職。若興科舉……我看那些武夫,是不會為李公等說話的。此事於他們無益,齊國強要倒行逆施,隻會令他們不滿。
米摯聽的入神,問到:如此,齊國不足為慮?
餘冼道:相公休要動她!這樣的公主,她不依靠聖人而有了今日,聖人卻是一片慈父心腸的!相公的眼睛,且放到政事堂!放到選材上來。
米摯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奈何吏部那個田舍翁委實可惡!政事堂裡,一旦公議某事,全部由我做主。
餘冼道:事緩則圓。請相公靜下心來。隻要此事成了,何懼他人哉?!
米摯道:你將事情看得太簡單了!單說興科舉之事,他們就都會同意,我是獨木難支的!原本老蔣還是有點骨氣的,現在也裝聾作啞了起來!太尉又休致了,唉……
餘冼微微一笑:趙某是最沒用的一個人,平日不過應卯而已,怎麼就回死盯著古賀了?還查得那麼仔細?
難道他竟然是個深藏不漏的高人?
您老還是有點蠢。米摯道:是我偶然聽說,央他去查的。他雖然懶散,卻記恨一件事情,最恨昂州出仕的那些人。蔣巒一時俊彥,怎麼會發現不了其中的貓膩?蔣氏並不曾似相公想像的那樣背離啊。不過趨利避害而已,他們的心裡,還是知道善惡的。蔣氏現在,死不起了。
米摯心下大定:你說的是!有問餘冼,接下啦該怎麼辦。餘冼給他出了幾個主意:第一、趁著科舉還沒有推行,趕緊往公務員隊伍裡多塞人;第二、朝堂上要力爭,不要讓推行科舉的提議通過;第三、多多整理科舉晉身的人的黑曆史,證明這種取士的方法並不科學;第四,做兩手準備,如果還是要科舉,就要儘量往禮部裡塞人,往太學、國子學裡塞自己人,控製教育!這樣,即使科舉選官,選出來的也是和舊族有同樣三觀的人。
米摯大喜!連連稱讚餘冼是智囊,有說要保舉他升職。餘冼謙虛地笑了,臉上猶有憂色:我唯願朝上皆君子,何敢計較個人得失?
米摯得了餘冼的主意,就開始布置,發了上書活動。果如餘冼所料,功臣派裡的武將,沒一個出來說話的。大周武將的個人文化素質比前朝好一點,也禁止是好那麼一點而已,玄衣與昂州老兵普遍經過了掃盲,其他的部隊裡,依舊是九成九的文盲!高層軍官個人素質過硬,一道中層往下,還是文盲居多。高層軍官,按照先行的政策,連孫子都有蔭職了,也就沒覺得有什麼迫切改變現狀的需要。
是以米摯和李彥等人爭執,一個說:利不十,不變法。何況現在利還沒有看到,不到兩年的光景就出了這麼個蛀蟲來?另一個就說:做事不能因噎廢食,再說了,你能保證舉薦上來的就沒有問題麼?
大佬們吵架,還有一點節製,下麵的小弟們就沒這麼多顧忌了:關係到自己以及子孫後代的經世報負,關係到家族的權勢榮辱,怎麼能夠不激動呢?其實李彥、霍亥、丁號等人也各推薦了許多學生來做官,這些學生裡難免有一種舊族禍國殃民,都是傻缺,天下大亂都怪他們的想法,以為對方太蠢,除了姓氏,旁的都沒有,隻要放到統一起跑線上,自己一定能完虐對方!這種心態之下的凝聚力,竟能與舊族數百年形成的榮譽感相抗衡。
都說相罵無好話,哪怕是在朝堂上,罵得急了,開始互相揭短的時候,言語也就粗俗了起來。武官們抱著手,看一群之前嘲笑他們是粗人的是文人罵街。罵著罵著,就演變成了鬥毆。舊族子弟最重家族,且以家族為榮。尷尬的是,舊京來的舊族,也就米摯這樣退得早的沒有黑曆史,其他的人家,最黑的無過於開門揖盜,憑你是誰,聽到死了的父親、祖父,被人參公雞說是個不忠的小人,都會坐不住!哪怕你說的是事實,也要neng死你!
這就打上了!武將們兩眼發光,如果不是上麵坐著一個皇帝,都要喝彩了。勢均力敵,這仗看起來很是過癮!雖然政事堂裡,土鱉占據了優勢,在朝臣的群體裡,還是舊族的人比較多一點。考試上來的土鱉草根戰鬥力比較高,舊族出身的官員數量占優,一時間大了個旗鼓相當。
顏肅之一張俏臉,黑如鍋底——他看到戰鬥已經從後往前波及到九卿那裡了,更坑爹的事,那個唐證道也被卷入了戰團。唐儀再不靠譜,跟親伯父也沒有仇,唐證道對他還挺夠意思的,他不能看著唐證道挨打不是?太子嶽父將袖子一卷,手裡的牙笏左右開弓。
顏神佑見狀,站了起來:你們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將他們分開?!毆鬥的都記下名字!這是要造反麼?!武將們頗以為憾,眼看著侍衛們一擁而上,將毆鬥的官員撕了開來。殿中禦史來記名字,整整記了三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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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是議不下去了,隻好暫時散會,政事堂跟著顏肅之開小會,討論怎麼處理這兩頁名單。法不責眾,有時候就是因為責了之後沒人頂替。顏肅之雖然正值壯年,卻沒有朱重八的勞模精神,天下人才也少,連太學還沒有開課,連個預備役都沒有。這種情況讓顏肅之更生氣了:都說說吧!要怎麼罰!三頁紙,近百人,集體降職?中二帝都覺得不妥了。
李彥道:不如記檔?
霍亥很恨地道:你也被記,我也被記,恰似誰都沒記!
顏肅之必要罰,顏神佑打了個哈欠:那就罰俸好了。一人罰一年的俸祿,正好補貼太學貧寒學子。
這個主意不錯,顏肅之的眉頭舒展了一點。又對米摯反對科舉之事,產生了深深的厭惡。當麵不好說,心裡卻在想:早晚找個理由讓你滾蛋!米摯卻一身正氣,覺得科舉實在是大大地不好,以人品取士通行數百年,也不見有什麼不妥之處。縱使以人品取士,如果有出身寒微的人,真的各方麵素質過硬,不是也有被舉薦的麼?天子既然分派了地方官代天牧民,就應該相信地方官,相信他們會為朝廷舉才!
君臣交談數句,真真話不投機。顏肅之頭疼地問:還有何事?沒有就散了吧。
蔣熙當了半天的壁花,此時才慢吞吞地道:各地秋收陸續結束,刺史將要到京麵聖。
顏肅之打起精神,道:知道了,各刺史未必在京中皆有宅邸,著……戶部吧,尋驛館妥善安置。然後給都兒子和閨女使了個顏色——你們,留一下。
留下來就是商量推廣科舉的事情,三人已經達成一致,科舉勢在必行!但是,現在的阻力還是太大。顏肅之嘀咕一聲:怎麼我的朝上,還是那麼多的舊族?顏神佑不吭聲了,在昂州的時候,她那個保護舊族血脈的建議……也是功勞不小的。哪裡想到這些得了她的好處的人,這麼的堅定不移,平時好好好,遇到大事一點麵子也不給她。
六郎沒想那麼多,隻是建議:不如改個想法?依舊是科舉,確不說是取士,而是為太學取生。顏神佑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有教無類!再於太學生裡取士!六郎真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