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氛圍似乎十分地和諧,但葉琳回去葉家後,葉家的氣氛卻是如同烏雲罩頂。
葉未由的書房內。
葉未由緊繃著一張臉,即使人到中年,他也保養地極好,蓄了短須的麵容仍舊是剛毅英俊的,但本就冷硬的臉,如今冷了神色,卻是叫人看了害怕。
“你再說一遍,他說了什麼?”
聲音怫鬱,帶著駭人之氣。
葉琳剛被裴亦寧嚇了一番,如今又要麵對驚怒的葉未由,當真是心裡鬱卒不堪,卻也隻能縮著肩膀回答道,“他、他說,他不想回來,左右已經與葉家再無乾係,以後便不要走動,全然當做陌生人就好。”
“他敢!”
葉未由一聲怒喝,抬腳就踹翻了身前的案桌。
東西就這麼倒了一地,還有些筆墨飛濺出來,落在葉琳身上,又是叫她好一陣心驚。
“父、父親莫要氣壞了身子……”
“他還說什麼了沒有?!”葉未由的臉色全黑,顯然是怒到了極點,“你統統都給我說出來!也好叫我聽聽,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小畜生!”
葉琳是頭一次看他這麼生氣,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說道,“哥哥其他的倒沒有說什麼了……”
“嗬,還算他識相……”
“隻不過王上又說了。”葉琳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儘量不去看前麵已經隱在陰影裡,叫人看不清表情的葉未由,一股腦地說道,“他讓我問問您,潑出去的水可還有收回的道理?還叫您明日親自去回答他。”
“好!真是好!”
葉未由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
說話間胸口不斷起伏,顯然是被氣到了極點。
“父親……”
此時書房內就葉琳與葉未由兩人,房門緊閉,窗戶也未曾打開,陽光透不進來,便顯得書房內十分昏暗。
在這樣的環境裡,還有一個暴怒的男人,葉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了,生怕麵前的人踢完了桌椅,下一秒那有力的腿腳就踹到自己身上來了。
“你去將管家給我叫來。”
思量片刻,葉未由這樣吩咐道。
“諾。”葉琳如獲大赦,應了一聲就轉身出去了。
就算穿著行動不便的長裙,腳下也是如同生了風一般,走得飛快。
“等等。”葉未由又叫住她,“等等去你母親那裡一趟,她不是正想著那小畜生嗎,叫她這兩日好好養身體,待萬壽節進宮給王上祝賀!”
葉琳腦子一轉彎,就知他是個什麼打算,點頭應下。
她出門後,那原本守在門口的管家就側身進入了書房內。
葉琳也不知他們會在裡麵商量什麼,但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
兩日猶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就便過了。
王宮裡張燈結彩,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雖不知是否是真心,但看在人眼裡,畢竟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今年這萬壽節,過得比往年怕是要熱鬨許多。
宴會的地點在明和宮,那是特意舉辦外朝宴的地方。
從寢宮過去,有相當長的一段路。
葉生與裴亦寧坐在四麵掛了紗帳的轎子,想到等等要麵對的場麵,葉生就很是忐忑,緊緊蹙著眉頭,也就他敢在裴亦寧的萬壽節上皺著一張臉了。
“彆想這麼多。”裴亦寧握著他的手,另一手在他眉間輕撫,“一切有我,你就欣賞歌舞,吃得開心便好。”
“怎麼可能不想,西塘國與中罕國來勢洶洶的,等等若是在大殿上,他們便提出聯姻,那可如何?”葉生拉下他的那隻手,不讓他亂動。
裴亦寧歎息一聲。
他原本不與他提這兩國的事,就是怕他想太多,思慮過重反而對身子不好,卻沒想到,他時時惦記著這事,到現在才表露出來。
“兩國的聯姻自然都不能答應,如今西塘國是那厲嘉琪,她也絕不會答應聯姻,隻有那中罕國,但是兩國如今勢同水火,不用我們擔心,那西塘國自然會幫我們阻止中罕國。”
這也是他不單獨接見兩方使臣的目的。
“再說,兩國合作,並非一定要聯姻,聯姻隻是一種鞏固合作的手段罷了,如今有厲嘉琪在,中罕國必定不是西塘國的對手,我們隻要以不變應萬變,坐山觀虎鬥便好。”
他們是最後到的宴會。
那宴會上,兩國的使臣與公主均都早早到場,兩國各坐一邊,再往後,便是國中大臣勳貴,而女眷們,則是在更後麵。
王上的萬壽節,算是十分隆重的節日。
但是偏偏在這樣的場合,裴亦寧帶著葉生一起出場,甚至不單獨設置桌案,而是直接帶著他一起坐在了正上方。
這個態度簡直說明了一切。
南樓國大臣們無不是痛心疾首。
兩國使臣卻都不敢置信,這南樓王當真如此看重這少年!
待裴亦寧與葉生在上方站定,底下的大臣使臣無論心中是作何感想,此時都站出來,具趴伏在地,聲音整齊劃一,仿若提前訓練過:
“王上萬安,臣祝王上萬壽無疆,壽與天齊。”
所有人的聲音加在一起,響破天際,帶著恭敬與臣服。
葉生與裴亦寧站在上首俯視底下,這才有種從現代回來了的真實感。
這裡,才是屬於他的國家與世界。
沒有什麼和平與平等,有的,隻有攻占與屈從。
王權大過一切。
緊接著,是裴亦寧冷淡有質感的聲音響起,“平身。”
王上的萬壽節,難以用舉國歡慶形容。
過程也甚是複雜繁駁。
不說那大臣如何出列恭賀的盛大場麵,光是那賀禮,就直接堆滿了後麵的一座宮殿。
待所有二品及以上官員恭賀完後,便是兩國單獨給裴亦寧獻禮。
偏巧,兩國的賀禮,都是公主給表演歌舞。
葉生從底下望過去,發現那總是穿淺色衣服的夢嫿,今日竟穿了一身的紅色的宮裝,熱烈如火,將她原本清雅的麵容也襯得嬌豔明亮,臻首娥眉,明眸皓齒,說的,不過就是如此。
也不知為何,這常年素雅的人,每每穿上顏色濃烈的衣裙,總是更好看些。
如今這夢嫿便是。
葉生環顧下麵,果不其然,十之**的大臣,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夢嫿,看起來十分地癡迷。
而後者卻目不斜視,隻是對著上首遙遙一拜,“中罕國夢嫿,恭祝南樓王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年歲有今朝。”
葉生轉頭去看也裴亦寧,卻見後者低著頭,隻顧著把玩他的手,聞言也不過就是一個“嗯”字,這才放心地轉回頭,繼續看底下的夢嫿。
見裴亦寧這個反應,夢嫿卻也毫不在意,麵不改色地起身。
琴聲開始緩緩響起。
大殿內都逐漸安靜了下來。
夢嫿尤其擅長翹袖折腰之舞,她腰肢柔軟纖細,但小的時候卻又習過那防身術,雙臂有力,兩方長袖,經過她的舞動,仿若活了一般,輕靈翩躚。
當真是楊花曼舞翩纖姿,澤潤嬌顏冠群芳.
“好看麼?”
葉生看得入神,耳邊突地響起一清冷聲音,似乎還含著一絲不滿,他回過神,看了眼身邊的人,有些心虛地好,“還行。”
裴亦寧溫柔地笑了一聲,看起來似乎很是寬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跳舞更是奪人眼目,你若是喜歡也是人之常情,無妨。”
葉生哪還不知道他的脾性,聽他這樣說,登時就看了不看底下,很是堅定地說,“我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剛剛隻是在查探敵情而已,現在查探完了,還是用膳罷。”
裴亦寧的笑容這才真切了些。
夢嫿一舞跳罷,香汗淋漓,吐氣如蘭,再看上首,那南樓王竟然仍舊麵不改色,隻是例行公事一般,進行了一些賞賜。
“嗬。”
耳邊傳來安敏的冷嗤聲,夢嫿捏緊手中的長袖,低頭謝恩,“夢嫿謝南樓王的賞賜。”
剛從台下下來,耳邊便是那使臣十分失望的一聲歎息,“唉,要南樓王主動提親怕是無望了。”
那纖細的手指,將長袖捏出了層層褶皺。
之後,便是厲嘉琪。
她與夢嫿一般,一反常態,沒穿那整日穿的紅衣,倒是穿了一身的白裙,如那冬日白雪,與她那冷然的表情倒是十分相配。
“這安敏公主,與那夢嫿公主,容貌當真是不相上下。”
“王上可真是洪福齊天,嘖嘖,要是我……”
“彆亂說話。”
底下有大臣吃多了酒,不像最開始那樣畢恭畢敬,戰戰兢兢,開始放開了小聲聊天。
身後還有宮女與太監為其添酒布菜,更是將他們說的話,一一記在腦子裡。
厲嘉琪隻看了裴亦寧一眼,說了句王上洪福齊天,就開始例行表演。
漫不經心的表情,誰都看在了眼裡。
但偏偏,她如此心不在焉,跳出來的舞,卻是多變而讓人眼花繚亂。
厲嘉琪經曆了這麼多的世界,這舞蹈更是融合了多個世界的風格,許多舞步動作,常人根本就沒見過。
她與夢嫿,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西塘國的使臣笑得合不攏眼,更是挑釁地看著對麵的中罕國。
方才他還在急呢,他家公主,最煩這些舞蹈和琴棋書畫,這要是出錯了可怎麼辦,現在看來,倒是真人不露相,等著在這一飛衝天呢。
兩國公主表演完後,自有其他貴女爭相鬥豔,再後麵,便是王宮裡的舞娘們的表演。
葉生先前還能看得興起,到後來,便有些視覺疲勞了,隻顧著對付麵前的膳食,時不時再給裴亦寧夾些東西吃。
兩國的使臣見裴亦寧坐在上首,沒有任何表示,均都急切了起來。
“急什麼?上趕著讓人瞧不起西塘國?”見身邊的人坐不住了,厲嘉琪冷聲道,“給我好好坐著,再坐不住,我不介意幫幫你!”
“公主!您到底是個什麼想法?”那使臣也急了,“那夢嫿公主近兩日想方設法地在偶遇南樓王,您倒好,整日地悶在房間內也就算了,如今都到這節骨眼了,怎麼還說這樣的話?”
“那你看她偶遇南樓王,成功勾引到南樓王了嗎?”厲嘉琪反問道。
“那夢嫿如何跟公主您比?她不行,您自然是可以的!”
厲嘉琪:“你是傻的嗎?方才沒瞧見那南樓王對他身邊人的態度?你若是迫不及待就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給西塘國丟臉,我也不攔著你,左右到時回國,自有王兄扒了你的皮。”
想到那王上的手段,使臣渾身都抖了抖,閉口不言了。
而另一邊,中罕國的使臣卻是想拚一拚。
南樓王看不上他們公主,不主動提出和親,自然也隻能他們上趕著去了,誰讓他們確實需要南樓國的幫助呢。
在這宴會上提,也比私下提被拒絕的可能性小些。
但是若真被拒絕了,那他們公主的臉麵……罷了,左右不過一個公主!這可關係著整個中罕國的命運!
“喲,你這是想作甚,屁股扭來扭去的,怕不是老了反倒換了多動症?”
西塘國的使臣沒法提和親,自然也不會讓中罕國得逞——
不然要是被他們成功了,他都沒地方哭去!
“你來做甚?”
“你說呢?怎麼,你們公主的獻禮這般不堪,你竟還想著去提和親?也不瞧瞧你們公主配不配?!”
“我們公主配不配,哪輪得到你來定論!”
“……”
兩人坐在一齊坐在同一案桌後,竟然就這麼吵了起來。
夢嫿坐在一邊,怔怔地看著麵前地玉盤珍饈,不知在想什麼。
往日都是她去提醒使臣莫被人帶歪了思緒,但如今,她自然是不希望那使臣當著眾人的麵,貿貿然去這麼求親的。
他們不在乎她的臉麵,她自己卻是在乎的。
底下眾人的舉動,具都反映在上方人的眼中。
裴亦寧與葉生道,“如何,他們自己就能搞定自己了。”
葉生:“現在那中罕國是被西塘國纏住,但也隻是不能在宴會上提出和親罷了,但是宴會之後呢,他們總是要提的,到時你又如何拒絕?”
裴亦寧:“厲嘉琪昨日來找過我。”
葉生:“什麼?!”
說起厲嘉琪來,裴亦寧的神情就不怎麼好看了,但是到底還是說道,“她呀,竟為了你,願意與我合作,先攻下中罕國,再與我裡應外合,發難西塘國。”
中罕國如今奸臣當道,打擊異己,為了收斂財物增加賦稅,民不聊生。
西塘國國君暴虐奢侈,人人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一不下心,就被扒皮抽骨,也是怨聲載道。
這兩個國家,自己早已經千瘡百孔,甚至南樓國的邊境,還收容了許多從兩國逃來的百姓。
裴亦寧仔仔細細地與葉生說了自己的打算,徹底打消了葉生的顧慮。
葉生安下心來,肚子就突然難受了起來,“我肚子有些難受,出去一下。”
“帶著人去,小心些。”
裴亦寧看了眼底下一直端坐著喝酒的葉未由,囑托道。
“嗯。”
葉生帶了湘鶯與琉鶯。
剛剛解決了腹痛的事兒,葉生與兩人回去,卻在那路口處瞧見了一熟悉,卻陌生的麵容。
“生兒!”
那人瞧見葉生,就落了淚,聲音淒寒,似是傷心欲絕,搖搖欲墜地需要靠身邊的丫鬟扶著才能站穩。
他們,當真是不肯死心!
葉生麵無表情地看著那涕泗如雨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日了個萬
國慶節快樂呀!
愛你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