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2 / 2)

“那個家夥,至少現在還不能掌控……他和我們是‘同類’,這一點不會有錯,不會錯!”

“隻是需要耐心。”

“要等他,自己‘覺醒’。嗬……嗬哈哈哈哈!”

——砰。

閥門關閉,將不明所以的笑聲隔絕。

……

——嘣,嘣。

將手的五指收緊,做出握拳的姿勢之時,指節間就發出了如此清脆的聲響。

路邊,銀發少年微微垂眸,注視著自己正緩慢重複著握拳動作的右手。

手指攥緊,伸展開來,再繼續收起。

映入眼中的手掌與少年的形態相符,骨節纖細,比成人應有的手掌小了不止一圈。

他的膚色還是那麼白,掌心中的掌紋都近乎不清,更沒有帶有鮮活氣息的血色,從每一個細節都顯得冰冷。

唯有一點不變。

那就是這看似纖弱的手中,蘊含著難以想象有多恐怖的毀滅力量。

“嘖。”

情緒不明的氣聲從口中發出之後,埃利克便收回了目光,把手揣進了衣兜裡。

他直視前方,步子同時邁起。

不使用能力直接回到保須市,是存著一些放鬆的心思。但無可否認,埃利克的心情,並沒有表麵所顯出的那般平靜。

實際很不想承認,可逃避反而是他不可能接受的軟弱行為。

所以,那就爽快點承認吧。

如今已經忘得差不多的混賬們囉嗦過的話,其中的確有那麼一兩句,莫名突兀地衝撞到了埃利克的胸口,讓那兒至今還在不適作痛。

他是被提醒了。

不管是逃避還是忽略都不可行,畢竟,遲早都會麵對這個問題。

——他必須從時而恢複上些許破碎片段的記憶裡,審視曾經的‘自己’。

“埃利克”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此前得回的線索太少,他也從未深思過這些。

“埃利克”的真名可能根本就不是這個,不,應該說,肯定不是這個。

“他”似乎做過國王,還被無數人稱作魔王,先前浮現而出的某些記憶片段顯示的屍山血海,也印證了“魔王”的所作所為。

——就是這隻手,奪去了數不勝數之人的性命嗎?

在冷漠審視的過程中,他這般想,心中也果不其然沒有半分震撼或是驚駭的波動。

更傾向於,“哦,一點也不意外啊”這樣的冷靜。

邪惡、殘忍、臭名昭著……等等詞語都能跟“魔王”這個名頭,再疊在加一起,一股腦地落到此時尚未恢複記憶的埃利克身上。

埃利克又想了想。

好像頂著這些標簽,他個人也沒有什麼不爽或是抗拒。

但。

就是有些奇怪。

他莫名地覺得如鯁在喉,仿佛這些“事實”之中,還摻雜了他潛意識裡絕不想默認的惡心的東西。

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沒有關係。

目前所得到的片段全都把他往惡人的方向推,仿佛慢了一步,就要引發不願看到的後果,故此異常地迫不及待。

可是,事與願違。

他偏偏在無所謂地接受之前,又忽然不想承認得這麼乾脆。

找不到證明“清白”的證據。

因為,“埃利克”的手上確實有抹不掉的血腥。

記憶的短暫片段在他掃蕩酒吧之時,又冷不防地冒出了一點兒。

這次似是與“死”有關的畫麵,一如往常般沒有前因後果,消逝破碎得亦然極快。

大致可以分為幾個部分。

最先出現的那一部分,還是浮出了好幾次的那熟悉的一幕。渾身沐血的男人身處於戰場之中,腳下所踏的便是敵人的屍骸。

縱使有千軍萬馬,普通人的力量在他麵前都如螳臂當車,除了送死,便沒有其他的結局。

隨後,隻是一恍神,被黑色披風包裹住的男人便踩著乾燥的黃沙而來,銀發和大半張麵龐都被黑影覆蓋。

男人那時所在之處更暗,似乎是一處狹窄的密道——或者說,是隱藏在地底的墓道?

被臟亂白布纏繞的乾屍就丟棄在墓道的角落,而男人一腳踩住正尖叫著什麼字眼的某個人類的頭顱。

蓋住銀發的兜帽掉了下來,他的金目布滿肆掠的風暴,憎惡已然點燃了瞳孔中的怒火。

於是,那個人類的末路也就到來了。

可以確定,將此人如螻蟻般殺死之時,男人絕無半點憐憫和猶豫。

再之後……

還有類似於此的殺戮畫麵,但都閃爍飛快,來不及探尋原因。

太奇怪了。

奇怪——這個念頭,也就是此刻從埃利克腦海中浮現。

前麵都是血色與由死亡帶出的灰暗色澤,可到了最後的最後,記憶片段的落幕之時。

背景還是灰暗,但,不再追尋此前的規律。

最後一幕的情景,顯得分外寧靜平和。

沒錯,正是“寧靜”。

死者就躺在男人身前的床上,扣住他銀發的手剛好從發絲間滑下,無力地垂落在床邊。

從記憶中男人的視角,看不清這名逝去之人的麵容,就連當時應該和他們待在一起,房間中第三人的身影,也隻能勉強看到對方同樣被灰暗照拂的衣擺。

奇怪。

太奇怪了。

這一係列的片段難道來源於完全不同,相隔還尤其遠的時間?

在血色泛濫最廣的畫麵中,對於死亡,男人是全然冷漠的,隻夾帶了極少一絲仿若即將得到解脫的歡暢。

一點一點推進,埃利克隱約能意識到,這個就是他的過去的男人,情緒一直在改變。

從冷漠,到憤怒,再到最後的……

悲傷!

再多的憤怒憎恨厭惡,都比不上那時所感受到的悲痛欲絕。

隻有以最平靜的方式死去的這個人離開他時,他會悲痛到心臟如被割裂。

明白了。

男人不知跨越了多久的時光,他與“死亡”始終密切相連。

他不是“好人”。

那麼,他就是絕對的“惡人”?

“……”

埃利克也不知道。

但他有明確的體悟了。

還真的是那種感覺:現下做知曉的所有內容,包括“他”自己,都要讓他承認某個“真相”。

真的,沒有反駁的理由啊。

那麼,他——

“承認個屁!”

銀發少年的神色出現了明顯的變化,代替原本的些微茫然,變為不止是冷嘲的堅定。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熾熱,惡狠狠的聲音,就是對那個位於過去的“自己”的警告:“我是個什麼人,隻能由現在的我來決定!”

埃利克,不愧是個傲慢到連“自己”都不會服氣的人啊。

哪怕所有人——包括過去的“他”,都告訴他,你跟所謂的“英雄”不是一路人,該去做自己該做之事。

聽了就聽了,他壓根不會信。

因為他就是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出不講道理就濫殺無辜,還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的事情來。

想把他拉到隻能跟愚蠢小鬼摧毀社會的檔次來?

“要笑死人了!”

嗤笑完,埃利克把心中殘留的疑慮儘數揮去。

他本就不適合想這想那,徒生麻煩來膈應自己。此時,隻需要順應內心,“做自己想做之事”。

於是。

裹著店裡僅有的兩床被子瑟瑟發抖的老板,在變成人形冰棍之前,終於看到外麵的“冰箱”解凍了。

老板:“啊、啊、啊——阿嚏!!!”

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老板抬頭,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少年,並沒有埋怨,也隻是故作無事地爽朗一笑:

“來啦。”

“看看你,我還沒出事呢,怎麼就先哭上了?”

“誰哭了?”

埃利克詫異,下意識抬手,卻出乎意料地摸到了自己眼角下的濕潤。

哦。

是那時候。

因那個不知麵容、更不知身份的人的死去而湧現的悲痛,同樣感染到了現實中的他。

想到了。

可他頓了頓,又想,懶得解釋那麼多。

“門口的廣告牌壞了,有人找過你麼?”

“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算了,還是坐下來慢慢說吧。”

老板哆嗦哆嗦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

“要牛奶嗎?”

“不。”

“要喝點粥嗎?”

“沒興趣。”

“嗯……那,吃點炸雞?”

“吃。”

“好嘞!”

炸雞火熱出鍋,老板把盤子放在桌上,又拉來了兩根椅子。

“開始講故事了啊。哦,不對,外麵好像出了大事,埃利克,你不過去看看?”

“不用。”

埃利克吃了一口炸雞,整個人仿佛都增添了一點懶洋洋,眼皮都不抬:

“有埼玉在,那邊的事情,全都交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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