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可理喻。
一場和最強的對手之間的慷慨淋漓的對決,這不就是他當下最想要的嗎?
本來認識埼玉的契機就是這個,還因為在現實之中無法得償所願,埃利克一直很遺憾。
如今心願實現了。
對決還沒有結束,而他已經相當滿意,心中更有喜悅了。
所以。
這些本該被丟棄的黑色的線,為什麼還沒有褪去。
為什麼,還·不·能·釋·懷。
……
夢與現實相連的世界,真的被最強的兩個男人打崩了。
不再隻是大地四分五裂,還被挖去了厚厚一層,與失去海水的黝深溝壑齊平。
天空之中同樣出現了裂痕,甚至比地表呈現的更加明顯。
不真實的空間搖搖欲墜,即將龜裂破碎。
好險。
就在這個時候,將星球打平了幾層的那兩人,似是終於收手,分出了一個高下。
——雖然從表麵,還是看不出誰勝誰負。
越過還在張裂的地縫,等到超能力者少年辛辛苦苦敲碎外層的冰山,進到最裡麵來時,剛好看到了自己想找的兩人灰頭土臉,很是狼狽。
“嘶。”
從這麵無表情發出的聲音可知,縱使冷靜如齊木楠雄,瞧見這兩人此時的慘狀,仍是不禁有所動容。
“不就是比試嗎,為什麼要搞得像是有生死之仇,至少要有一個人死在這裡的樣子。”
粉發少年嘴上吐槽,可過去的速度卻誠實地加快了不少。
而越往近走,看得越清晰,超能力者的眉頭就越是要跳。他差點以為,這兩人真的打得死去活來,全然不顧珍貴友誼了。
不管往哪邊看,都是血跡斑斑。
都是強到破格的人,想要分出勝負,就不可能不見血。這還是沒有十成十的認真,有保持底線的情況。
忍住眉毛不要再跳,齊木楠雄本來還想順勢問一句,所以你們倆到底誰贏了?
可話到口邊,他便發現,這個問題是多餘的。
兩人都是氣喘籲籲,神色略顯黯淡。
埼玉的上半身連著雙臂被冰封,無法動彈。
而埃利克,他半跪在由自己的雙腿劃出的狹長溝壑的儘頭,鮮血掛在齶下,與汗水混淆在了一起。
雖然有些費力,但他還可以站起來,再做其他的行動,也並沒有問題。
埼玉輸了。
被齊木楠雄從冰裡挖出來時,男人默默地掰掉腦門上由血凍結而成的冰霜,還在跟超能力者抱怨:“楠雄少年,我跟你說,絕對不要想不開和埃利克打架。打人又沉又狠還會降溫,一般人根本防不——阿嚏——住……阿嚏!”
齊木楠雄當即表示,他不是拳拳到肉的武力派,肯定不會腦子一抽想不開跟暴力分子對打。
“埃利克這次毆打了我,下一次——阿嚏!就是你了。”
“不,NO,拒絕,嚴令拒絕,不要想我會淌這個渾水,絕對不可能。“
“真的不來試一下嗎?”
“不來。”
超能力者堅定地表明了自己死也不加入的決心,順帶用點力,把埼玉扶起。
這邊的一個營救出來了,還有那邊的……可能,不需要營救的一個?
話雖如此,齊木楠雄和埼玉還是往前麵去了。
埃利克果然不需要他人來“營救”。
他自己站起身,卻沒有往友人們那邊走,而是停在原地,目光垂下,不知在想什麼。
被汗水濕透的淩亂銀發就貼在少年似是更白的麵頰上,連那金目都像是被水漬模糊,變得一時沒那麼耀眼。
他贏了,但卻沒有顯得多高興。
反而有種不好形容的淡淡陰影,在身周縈繞。
虛幻的世界要崩潰了,事實上,並沒有多少時間能夠浪費。
在找來之前,齊木楠雄已經把其他人扔了出去,就差某兩位當事人了。
但很是奇怪。
走過來的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選在這時開口,而是等了一會兒。
之後。
“哎,埃利克,你都勝過我了,好歹高興一點啊。”
埼玉說著,不用超能力者再扶,自己走過去,頗為勉強地伸手,要把還在溝壑裡的少年拉起來。
“你讓我保管的東西,在走之前還你。”
齊木楠雄說著,把兩條項鏈——沒錯,夢裡複製出來的項鏈也在——取了出來。
“還要嗎?不要了我也不給你繼續保管,太占地方了。”
這句話一出,才將少年的注意力引來。
“誰說我不要?”
埃利克抬頭。
他在發表不滿的同時,一把握緊了埼玉伸來的手。借了這個力,順利地來到了上方,與另外兩人站到了一起。
決鬥之前交給齊木楠雄的項鏈重新回到了他這裡,埃利克將藍寶石捏住,再看了看另一條是真亦假的項鏈。
“這一條,就不要了。”
美麗無暇的珍寶在他手中悄然破碎,化為灰燼,彙入冰屑之中。
旁邊埼玉還在咋呼:“哎呀等我先摸一下——好吧,雖然知道不是正品!但是看著這個貴的東西碎掉,還是有點心痛啊。”
“……你摸真的不行嗎?”
“你讓摸?”頂著一頭血的埼玉很驚喜。
本來是不讓的。
但埃利克的視線略有偏移:“隨便了,你摸一下又沒什麼。”
他作勢要把項鏈遞過去,埼玉也抬起了右手。
那隻右手落下了。
可出乎意料,男人摸的不是項鏈,而是少年亂糟糟的頭發。
“摸,摸摸——要開心一點啊,埃利克。”
“……”
冷不防被按頭,埃利克嘴角微動,是想發作又忍了的模樣。
他大抵想問,自己是哪裡顯得不開心了?還有這把他當小鬼對待的做法,也相當不對。
……算了。
就當做這是比試輸了的人心裡不平衡,少年哼了一聲,沒有把埼玉的手拍開——
“等下,你的手也放上來乾嘛?”
“這是不受我自己控製的條件反射動作,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摸上來了。”
彆看他表情不變,嗓音不抖,但齊木楠雄給出的這個解釋可信程度約等於零。
啪啪兩聲。
埃利克把兩人的爪子都拍掉了。
埼玉揉著手背哈哈大笑,齊木楠雄倒是沒有笑,神色依舊嚴肅——不對,嘴角似乎還是以極快的速度抖了一下。
“好了,被你們這麼一鬨騰,‘我’要醒了。”
他說:“你們快離開吧。等夢醒,我還要收拾殘局,把被影響的世界修正回來。”
是時候了。
超能力者要跟擅自闖入自己夢中的外來者告彆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而且大概率想說也不會說出口。
——還會再見麼?
果然,真夠矯情的,這種話絕對說不出來。
齊木楠雄想,他做了這麼一個光怪陸離又跌宕起伏的夢,事後一定不會想再來回味,更彆說懷念在夢裡遇到的人。
既然不會懷念,那在這裡得到的感情,自然也算不上友誼。
回去之後,就等於回到了按部就班的平常生活——
“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
這時,埃利克和埼玉都看向了他。
“你先忙著,過幾天我們再來找你玩啊。”埼玉先道。
齊木楠雄 :“啊?”
“你……”埃利克開口,不知怎麼,問出了很是莫名其妙的問題:“你,不會也要哭吧?”
齊木楠雄:“……怎麼可能!”
埃利克看過來的那一眼中,似有讓超能力者莫名覺得沉重的東西,可又說不出那是什麼。
對方明明在看他,卻像是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也”字……
很在意。不得不在意。
受到沒來由的沉重影響,超能力者少年不打算再等了,直接表示要清人了,快走不送。
於是,夢與現實的結合體終於變得空蕩了起來。
萬籟俱寂。
一切顏色都在消退。
一切事物都在隱沒。
僅剩下了空白,身處於空白中的齊木楠雄,以及……
不知怎麼,飄到了少年腳前的……
花瓣?
“……”
“沒搞錯的話,這裡還是我的夢。第三個擅自闖進來的可疑人物,麻煩趕緊出去。”
循著花瓣灑落的痕跡,站立在白茫之中的粉發少年轉首,直直看向在自己的夢中更加擅作主張搭起了一座塔,還將一片花海撒來的外來者。
他連詢問對方是誰的步驟都省略了,言簡意賅,要對方趕緊消失。
可是,這個奇怪的男人比埃利克和埼玉加起來還要麻煩,臉皮也很厚。
“哦呀,這不是此間的主人嗎,真是失禮了。”
仿佛現在才意識到主人的存在,白發長袍手握法杖的男人笑嗬嗬:“因為嗅到了甜蜜的香氣,我就悄悄地跑進來了,希望沒有打攪到你們才好。”
“你打攪到了,所以可以出去了吧。”
“不,不不不。”
白發的夢魘再度勾唇,如春風吹拂而來,神情彆提有多溫和可親。
他不僅不走,還自來熟地往花海裡一坐,單手拖著腮,衝齊木楠雄笑意盈盈:“作為擅自在你的夢裡小憩的賠償,不如,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齊木楠雄:“對不起完全不想——”
“是一個男人,和他最初結識的兩個友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