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2 / 2)

有個倒黴蛋就是被她吵到了,還一吵就吵了十幾二十次。

那是一個閒著沒事就會跑到山崖上曬太陽小憩的無聊男人。

他以為這個地方已經夠偏了,隻要跑得夠遠,躺得夠高,討厭到極點的公文和自找上門的麻煩就追不上他。

結果不對,這個理論根本不成立。

前一秒他躺在山崖上睡得正好,下一秒就有聲音從底下傳來,十次有八次都是這樣。

若不是那“噪音”勉強能歸進“還算聽得下去的噪音”裡麵,擾他清靜的家夥早已消失在了天邊。

出於懶得動手或者換地方的懶散。

哦,還得加上,少女的歌聲一定程度上緩解他心中的沉澱壓力。

男人的偷閒地點一直放在了山崖之上,從山道經過的人看不見在上麵的他,他也沒想過要露麵。

就這樣,保持隻有單方麵知曉的平衡。

等到哪一日,柔和的歌聲不再在山間響起,男人自會無所謂地離開,去尋找一個真正稱得上安靜的小憩地點。

然而,所謂命運的轉折就在這裡降臨。

出事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

在又一次穿過山道的途中,她的護衛突生邪念,意欲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行不軌之事。

少女沒有力量掙脫,但卻仍在絕望之中做著無望的掙紮。

那日恰好就在山崖上的男人,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為她的歌聲,為她身陷絕境依然不放棄的勇氣,也為——少女勾起了他些許回憶的藍色眼睛,男人救下了她。

他把少女送回家中,卻不料,少女的家人認定少女已經失去了清白,竟打算對她處以石刑,以此來洗刷家族的恥辱。

這就沒辦法了。

自己救回來的人,雖是隨手而為,但也不能看著她才脫身又落狼坑。

男人隻能把主動拋棄過去,懇求他帶走自己的少女撿走。

便是從這一刻起,男人成了少女心中的“神”,也是她從此以後最尊敬、最崇拜、將之侍奉得遠比自己更高的唯一的存在。

是的,少女所拋棄的過去裡,包含了她曾經的信仰。

她出身的國家是有宗教信仰的,應該說,當時的許多國家都有同一個信仰。

由於時代背景與政治等等的原因,異教徒和無信仰者在那時受到了相當殘酷的打壓和排擠。

輕則被流放,重則在毫無人情可言的刑罰嚴令之下喪命,還要禍及家人。

有無數被排斥的人們離開原本安居的國家,在外流亡,不知下落,亦不知是死是活。就算能活著,也注定不能再得安寧之日。

若是放在以前,少女絕對不敢相信自己會毅然決然地背井離鄉,走向以往絕不可能走上的“歧路”。

走下去會發生什麼?

會被打上恥辱的記號,會承受罵名,會——死嗎?

少女在毫不猶豫選擇“拋棄”之時,這些問題一個都沒有考慮。

她對將自己從地獄中拯救出來的男人有著永不會動搖的虔誠和信心,哪怕會因此踏入現實意義上的“地獄”也不會在乎。

不過,事實證明,她很幸運。

撿到她的男人看著不好相與,實際上是一位尤其溫柔的大人。

他甚至是一位尊貴的國王。

……嗯。

其實在來到男人建立的國家之前,少女根本沒聽說過這個國家的名字。

因為,這裡實在是太小了。

明明就挨著少女的故國,這個名字稍微有那麼一點獨特的國家卻毫無存在感,占地麵積不到國家的程度,頂多能跟一個小鎮比。

這兒還很窮,很破,全國人民加起來才不過萬人。

破和窮的原因可能有大半都在國王身上。

王做什麼都好,就是不適合做國王。

王不喜奢華,不圖享樂,清正廉潔,品格高尚,視金錢為糞土,建立國家隻是出於庇護無家可歸的流浪平民的大義——

“行了行了,你也把我吹捧得太高了吧。”

事後,被誇得快起雞皮疙瘩的王如此說:“建國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就弄出了一個大麻煩,都是他們!非要跟著我,還死活都不肯走!”

明白,了解,以下再做修正:

因為被王的威嚴和人格魅力所征服,被拋棄、被流放的異教徒們聚集起來,自願成為王的子民,從而造就了這個縱觀曆史也獨一無二的國家。

在這裡,沒有地位尊卑,信仰完全自由,每人都親如兄弟姐妹。

“在保留底線的前提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是王時常提起的要求。

他的確對世間幾乎所有國王都喜歡的東西毫無興趣,金銀珠寶不能讓他多看一眼,潔身自好到王子公主的出現堪稱遙遙無期,一身黑的打扮樸素至極,無法體現半點王的尊貴。

鑒於王實在是太節約,太不會享受,也太不會當國王治理國家,帶領全國人民脫貧致富,再沒有一個靠譜的管理者挺身而出,這個國家遲早要完。

指望王自己突然開竅是沒可能的。

因為他對不得不自己處理的公務實在是深惡痛絕,看一眼羊皮卷都想吐,實在當不了一個兢兢業業的過勞死王。

又及,連他那空空蕩蕩除了王座什麼都沒有的皇宮,都是民眾們著實忍無可忍,硬是操起鋤頭衝進來給他蓋的。

畢竟王簡樸到以天為被以地為席都沒意見,條件提高點兒,隨便找個不漏風的地方就能待得安然自若。

少女的到來,正好拯救了這個(快被王與眾不同的個性坑死了的)國家。

跟撿到她的男人不同,少女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才。

男人把她帶到了鄰國國王,自己的酒友那裡,用一個人質做交換,讓少女在鄰國國王(也是少女故國的國王)那裡學習管理國家。

真是奇怪。

奇怪的人做的儘是奇怪的事,少女顯然很震驚,自己的王和自己曾經的王竟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認識的好友。

這樣的兩個人,給人的感覺便是絕不可能有交集,可他們不僅有,私下關係還那麼好。

但,其中緣由與她無關,她也不問,便借著這個機會,以近乎往死裡苛刻自己一般的勁頭學習了起來。

隻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少女就從鄰國國王那裡順利出師,以國王代理執政官的身份,接替了已經成為王切膚之痛的國家政務。

她有出眾的天賦,又有遠超世間絕大多數人的毅力,最後能夠得到這番成就並不意外。

不過,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隻有在那個奇怪又獨特的國家,才能給予她以女人之身成為執政者的機會。

放在“那裡”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行。

這也是少女——啊,現在應該是女人了——的幸運之處。

從遇見了敬愛的王之後,她的人生就變得充滿幸運。執政官這麼說著的時候,麵上一定帶著柔軟幸福的微笑。

國家在出色的執政官的治理下,變得繁榮昌盛,一改此前破舊的模樣。

王也因此大鬆了一口氣,重新找回了大把大把的空閒時間,可以在高處睡午覺,不用擔心猝不及防就被人大吵大鬨地叫醒……

“然後,讓不喜歡悲劇的我深惡痛絕的轉折就出現了?”

“咦?你居然猜到了?”

“廢話嗎,都知道這個少女就是日後的魔女了,現在說到的這幸福光景肯定是要被破壞的,我忽然很不想知道後續——算了,你還是繼續講吧,關於你在前麵刻意略過的那個‘人質’。”

“真敏銳。”魔術師用不情願到極點的語氣說。

“我很想就此全部略過不提,或者自己拿筆,把‘故事’的這段後續全部劃掉——太可惜了,‘過去’什麼的,這恰好不在我能‘看見’的領域範圍內啊。”

“來吧,繼續說下去吧,少年人,我答應你,會把王的故事講完。”

“隻不過,現在又要臨時換一個主角了,把關注從少女那裡轉移過來吧,聰明的少年啊,你可以得知真正的後續了。”

“前麵提到的‘人質’,正是一旦說起這個故事便不能遺忘的關鍵人物,也是,為這個故事劃下最終句號的【英雄】,哈哈。”

“他是神的寵兒,是被不被人所愛,也從未擁有過愛的傀儡,是隻需要順暢運轉就好了的機械。”

“這樣的……如此的……不能成為‘人’的機器,怎麼可以……”

話語模糊了,但很快又重新整合,變得清晰。

“他的人生,本就應該像這樣按部就班、不染顏色地進行下去。無論悲喜,不管愛憎,都應該與他無關,那不是他應得的東西。”

“可他,就是這麼幸運。”

“這個沒有人心的人,幸運地得到了另一個人的青睞。本該一無所有的他,因此得到了太多人想要而不可得的珍寶。”

“關於這個讓人厭惡的幸運兒。”

“他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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