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奚這次回來特地抽出時間陪她到處玩樂,將蛇城逛了個七七八八。
茯芍向蛇王告了假,自入宮後再沒有時間出來玩,蛇城至今也才逛了兩條街。
向外沿遊去,這個世界的越多風貌展現在了茯芍眼前。
“姐姐、姐姐!”她突然扯住陌奚,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興奮,“你看,那是個人類!”
對麵的攤販上,三名男子正在挑選商品。
他們紮著高馬尾,穿著短打布衣,身形高壯,十分乾練,背著用白布裹纏的兵器。
陌奚斜眼看去,那三人結了賬,結伴離開。
他們混在妖群當中,神色自然,街上的妖也沒有對他們多加留意。
茯芍頭一次見到人類,驚奇不已。
“人類為什麼會在妖的領地?他們不是很討厭我們麼?”
“無關喜惡。”陌奚說,“經濟、文化、法術,我們和人類有很多值得做的交易。”
茯芍似懂非懂。
她知道人類可怕,但全部來自於陌奚,並沒有親身體驗過。
所有妖獸化形,都不自覺模仿人類的外形,學習他們的行為習慣。
人類身為萬物靈長,對妖獸而言,是本能膜拜的長兄長姊,天生傾向他們的軌跡。
越到蛇城外圍,出現的人類越多,這裡的妖對人類的存在習以為常,人類也成了淮溢的一部分。
陌奚帶著她玩了幾天便又要外出經商了,這次的分彆並不令茯芍感到寂寞,她在宮裡還有大事要做。
茯芍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充實。
自從蛇王批準了她的提案後,便賜了小蛇們秘藥的解藥。
那些被視為怪物的小東西,如今已恢複為普通的凡蛇。
炎炎赤日下,它們各個都躲在洞穴裡,軟趴趴、蔫噠噠,即便嗅到血腥氣也懶得出洞捕獵了。
茯芍對這種懶惰感到欣慰。
會躲懶的小蛇,才是健康的小蛇。
小蛇的問題暫且解決,她擱置了蛇王的舊秘藥計劃,便得用新的藥來補償。
茯芍以為煉製秘藥要去找秦睿合作,蛇王說秦睿不喜歡見客。
他讓茯芍把本源妖氣從內丹上剝離下來,儲存在玉瓶當中,再由刑司書辦代為轉交。
研製新藥的整個流程裡,茯芍唯一要做的就是往玉瓶裡注入妖氣,每月百瓶。
這聽起來委實輕鬆,茯芍以為此等勞作遠配不上王爵的榮光,表示自己還想出力。
蛇王考察起她在配藥、煉丹方麵的學識後,茯芍麵紅耳赤地選擇了服從王命。
和宮中這些頂級的醫師、丹師相比,茯芍的藥學根本不到入門,連給這些大師們打下手都嫌笨拙多餘。
她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往瓶子裡注氣。
縱使任務簡單,卻不是隨時隨地可以做的。
不論是在陌奚的彆苑,還是宮中的醫師院,茯芍身邊都有其
他蛇在。
注氣時泄露出來的味道會影響到他們,茯芍隻能借用蛇王的寢殿來完成這一工作,蛇王慷慨欣然地應允。
這一晚,茯芍注滿了十個瓶子後,聽見外頭響起了一聲蛐蛐兒。
她扭頭往門外望去,有涼風卷入殿中,帶起鮫綃翩翩。
雲輕星粲,燥熱的空氣裡有了一絲秋的涼意。
想起秋天,茯芍便想起了丹尹,自他提出交尾邀請之後,她便再沒有見到他了。
“王。”她問向坐在案牘之後的蛇王,“您知道丹尹在哪兒麼?”
蛇王擱下筆,“怎麼突然提起他來?”
“感覺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了。”茯芍說。
“他在宮裡不安分,我派他去前線督軍。”
“玖偣的仗不是已經打完了嗎?”
“大戰告捷,可小亂未平。”陌奚思忖道,“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再有兩三個月,大軍便會班師回城。丹尹此次去交接,一是讓他在外麵發泄精力,省得天天折騰宮裡,一來也是把在外的一些將軍換回來,他們都離家許久了。”
“軍隊要回來了?”茯芍很感興趣,“我還沒有見過蛇族的將軍,我們有多少將軍?”
“各部參將、各騎校尉,林林總總的少說也三五千,可介紹不過來。”陌奚笑道,“我猜,卿想問的是頂層的那一批。”
茯芍點頭,“最厲害的是誰?”
“尺短寸長,談不上誰最厲害。”陌奚說著,還是給她介紹道,“淮溢有五位上將軍,兩位大公鎮守地方,一位於五年前告老。這次領兵的兩位上將軍,一位是三千九百年修為的烏蛇,一位是三千年五百年修為的血雀。”
“這兩位都和卿年齡相仿,烏蛇應該要大你一些。”
“烏蛇、血雀……”茯芍猛地抬頭,“血雀就是找到這張玉榻的妖?”
陌奚頷首,“正是。他們一族在尋找寶石方麵有極高的天賦。”
靈玉內質是玉,表麵卻有寶石的火彩,因此被血雀找到。
“這麼好的靈玉,他為什麼不自己吸收或者賣掉呢?”茯芍不解。如果她找到了這麼一塊玉,是絕對不會拱手送出去的。
陌奚道,“他的修為早就撐滿了,至於賣……比起錢,那時的他更需要一個靠山。”
茯芍不明白,“鳥雀的靠山為什麼會找到我們頭上?”
“我們”一詞取悅了陌奚,他道,“因為,他是逃犯。禽中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陌奚簡單和茯芍說明了血雀的來曆。
血雀本是南方安嶺的小王子,一千年前因殺死自己的王兄而被新王通緝,逃命來到了鄰國淮溢。
為了躲避新王的追殺,他不得已投靠陌奚,那張玉榻便是他投誠所獻的誠意之一。
“他殺的是自己的哥哥,又不是新王,為什麼新王要殺他?”茯芍聽糊塗了。
“這就無從得知了。”陌奚說,“新王是他們的長兄,或許是因為新王和被
殺的那位王子私交甚好,想為弟弟報仇;又或者是因為血雀的能力太過出眾,新王便隨便扯了個借口以除掉他。”
茯芍聽懂了陌奚的暗示。
“真是家門不幸。”她唏噓道,“本是同胞兄弟,卻生生把他推向了敵國、成為了敵國的戰力。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甄選我孩子的父親,絕不能教出兄弟鬩牆的小蛇來。”
“後天管教自然重要,”陌奚微笑,“可有些東西生而有之。一條瘋癲暴躁的雄蛇,生出的後代也難睿智穩重。”
“說的也是。”茯芍認同地頷首,“孩子的父親一定得溫柔細心一點兒才行。隻是外麵的雄蛇似乎都對小蛇很不上心,也不知道哪裡有穩重可靠的雄蛇能和我作伴侶。”
茯芍發愁了一會兒,接著又問:“那麼,那位烏蛇上將呢?”
陌奚和她對視著,噙著溫柔如水的笑。
茯芍眨巴了下眼睛:“王,您怎麼不說話?”
“溫柔細心”“穩重可靠”的雄蛇暗歎一聲,彆過頭去,“沒什麼,隻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他曾對茯芍父親以命護蛋的舉動嗤之以鼻,覺得愚蠢至極,如今卻是有些了悟。
黃玉一族的雌蛇極其看重後代,將“照顧後代”這一能力列位擇偶的首要考量,長此以往,“照顧後代”這一想法,自然也會根深蒂固至黃玉雄蛇腦海當中。
和外麵將“資源”、“外貌”當做求偶資本的雄蛇一樣,“保護蛇蛋”也不過是黃玉雄蛇們的一種刻入本能的求偶手段罷了。
莫說是在這一思想氛圍中長大的黃玉雄蛇們,即便是他——一條根本不在乎蛇崽的外鄉蛇,在意識到茯芍看重照顧後代的能力時,也會生出扮演“好父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