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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將驗屍結果一說, 再提出矛盾點反正林大江的真凶身份大為存疑,且再找原來的鄰居既可反證張柳二人刪減口供,有做偽案之嫌, 這兩邊一合計, 足夠有了駁回原判的理由。
何況當時兩人並非縣令, 隻是代理執掌,本身上訴到知府那邊,以到任縣令重審, 若非故意為難, 知府等上官也不會駁回重審的訴求。
所以這案子翻了是必然的事。
既然犯案, 如今最大的嫌疑人可就換人了。
所以張作穀一時成為眾矢之的。
羅非白也沒威逼或者恐嚇他,隻是看著他一會, 眼神不明, 後對江沉白說:“帶回去, 先按規矩上一輪大刑。”
這話一說, 張作穀家人齊齊變了臉色,其他人聽著也覺得滲人。
天呐!
張作穀嘴巴張開正準備好了一些辯駁的言詞跟心術,萬萬沒想到這位完全不按常理出招。
晾著他, 憋著他, 折磨他。
有時候牢獄之過程可怖遠甚於最後鍘刀一下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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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時候, 羅非白行走在石徑階梯, 前後差役隨同, 後麵還有溫家人,張叔作為長者十分關切,倒是江沉白顧忌溫雲舒年歲正好,男女有彆,不好太親近引來閒話, 所以避讓一些,隻跟在羅非白身後。
他還在思量這個案子,想著回去後如何用一些不致命又磨人的刑術逼這狡猾的張作穀吐露實情。
說來這幾天前後兩個案子遇到的犯人多為狡詐之徒,也有了一些經驗。
“狡詐者,心境強大,思緒刁鑽,最擅詭辯,但往往這類人是因為尋常沒有其他強處可威懾他人,於是在弱勢時鑽研偽裝話術,日積月累既有了這樣的心性,而他們的身體十分虛弱,禁不起疼痛威懾。”
“身體強大者,攻其心中弱點。”
江沉白如此思索鑽研,卻又忍不住看向自家大人,將這般結果問她,是否正確。
此時到了山中半道的涼亭,眾人暫時休憩,不然膝蓋受不了,也是考慮到張叔跟羅非白以及溫家人。
坐在涼亭美人靠上,羅大人對江沉白的上進頗有欣賞,淡笑道:“大抵符合,但也有特彆的人跳出章程之外的,不好對付。”
江沉白:“那時,也隻能靠證據了。”
羅非白垂眸,手指抵著美人靠上的木條摩挲,一邊瞧著亭邊溪流瀑布,水汽撲麵,微潤眼眸。
“這世上,也有既無人認罪,也沒有證據可伸張正義的案子,儘人事聽天命而已。”
這本不該是一個官員該說的話,但因為語氣太過寂寥,江沉白想著這人以前可能遇到了一些波折,影響心境。
好像的確說過年少家境波折。
江沉白不敢打擾,也不敢自以為是去安撫上位者,看張叔給了他眼神,且亭外溫雲舒神情複雜,他動了,自發出去。
過了一會,涼亭周邊差役環顧,能看到亭內情況,卻又聽不到瀑布之下兩人說了什麼。
這能避免外人說閒話,也能保證兩人對話隱私。
亭內,羅非白偏頭看著行禮的溫雲舒。
在後者開口之前,她道:“給我寫信告知溫叔跟你兄長亡故且其中有些存疑的人,是你。”
信還在包裹裡,如今已經藏在縣衙中可信的地方。
不過若是已經見到本人,遲早要銷毀的。
溫雲舒點點頭,“因為自保,也怕累及家人,當時不敢在裡麵言明我的身份,且因為此事連累大人趕來此地,險些還被害了,還請大人降罪。”
她知道不能跪下,不然外人會疑惑,於是隻能屈身行了官家閨秀之禮。
再怎麼說也是縣令千金,家教得體,禮儀端方,看著賞心悅目,怎麼忍心苛責。
羅非白也就看了一眼,讓她不必行禮,“應當的,若是我不來,才是我不該,能說說你為何疑心溫叔是為人所害,且跟永安藥鋪有關嗎?”
“父親身體一向康健,往常忙著查案日夜顛倒,尋常也未得病,這大抵跟他年少時習武,且參加過城防剿匪之事有關,一直留有操練健體的習慣,大半年前,他卻突然消瘦,大夫來看,說是胃疾,調養了一段時間,時好時壞,父親對此也是態度寥寥,藥物少用,最後....”
聽著也是很尋常,大多上了年紀的老人多是這麼沒的。
溫縣令年上五旬,且近六旬,說起來亡故也不算太過突然.....
“給你父親看病的大夫是張榮?”
“是,藥方也是他開的。”
溫雲舒大抵憋著這些話很久,如今一股腦道出:“我本來也沒懷疑,因本身是父親自身異樣導致的這場病故,然而我發現了兩件事,第一是期間我發現父親房間的火爐裡有一些藥方殘渣,後來留心,發現並非他人燒毀,而是父親自己燒的,而且是偷偷燒的。第二,兄長其實知道的事情應該比我多,他更疑心,在父親亡故後總憂心忡忡,悄然打聽一些事,我也尾隨過他,發現他好幾次都去永安藥鋪那邊跟那張榮接觸,事實上兄長並不喜此人,卻帶著幾分感恩其店鋪與之交好,這也是我今日來隨禮的緣故,畢竟明麵上我們兩家是有交情的。”
“後來,兄長忽說要出一趟遠門,母親跟嫂嫂都不知緣由,我卻質問他是否要查父親的死因,他怎麼也不肯跟我說實情,隻讓我照顧家裡,他一月內必然趕回,結果沒幾天就得知他在趕路途中遇到陰雨天不慎摔入堤壩中淹死,當然,這是柳甕跟張翼那邊送回屍身時的說法,雖然張叔也說是溺死,但到底人是什麼落水的,誰知道呢?”
羅非白冷靜,“這是你的猜疑,且私下所見,不能當做證據。”
溫雲舒顯然早有準備,從袖內取出了一份東西。
“其實那段時間,我特地偷了幾張平常要拿去抓藥的藥方,留存了下來,就是這個,我不懂藥理,也知道柳張兩人如今在縣城隻手遮天,我不敢聲張,隻悄悄留著。”
羅非白拿了藥方瞧,看了一眼就知道這藥方沒多大問題。
澤術麋銜散,不管是藥材跟分量乃至熬煮法子都沒什麼問題,上麵甚至連熬煮跟所需器具如何使用都寫得明明白白。
堪稱負責至極。
若以當時溫縣令胃部有疾的情況,開這個藥方沒啥問題,哪怕溫縣令沒有這個病症,吃著其實也不會致命。
那就奇怪了,藥方若沒有問題,難道溫縣令真的是憂思成疾,自然而亡?
“我不懂藥理,等回了縣城跟張叔再細聊,屆時也找個可信的大夫問問。”
羅非白沒有直接給人潑冷水,溫雲舒覺得他可靠,竟鬆一口氣,也知道當前最重要的還是查永安藥鋪的案子,不可能分心查她家的事,於是再次行禮後就利落出去了。
倒頗有其父雷厲風行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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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縣衙,羅非白作風迅疾更甚,一方麵將張作穀下獄上刑,一方麵也讓人把張作穀下獄的消息放給張翼之聽。
這人如今得了外界的消息,知道外麵的靠山還在,即便很難救他,也絕對有底氣殺害他的家人,他左右搖擺,最後還是選擇畏懼對方,本來抵死不報其他事情,如今得知這才一天沒過,張作穀就被下獄,永安藥鋪案子重啟,他內心驚駭。
一時既怕羅非白來,又怕她不來。
“這人果然對吃食慎之又慎,連我跟李二帶過去的都有幾分小心,仿佛生怕被毒死。”
“其實這人心底裡還是期頤他的靠山能救他?以他處境的處境,不是應該巴不得死了好保全家人?”
李二對此嗤之以鼻,羅非白跟張叔對人性也素來懷有複雜看法,不予置評。
羅非白沒有表露自己看得懂藥方,隻給了張叔,也找來了可信的老大夫,幾人驗看後,都認為這藥方沒問題。
“奇怪。”張叔甚至為此動搖自己對張榮的疑心了。
正好那邊張作穀那邊的慘叫停止了,成了求饒。
這就鬆口了?
還不到半盞茶功夫呢?
但眾人沒有歡喜,反而有點憂慮。
“凶殺命案,撂這麼快,不是有詭辯,就是真跟他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