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刑。”
張翼之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傷痛外加內心惶恐擔憂交疊而來,導致他憤懣無處發泄,在刑房拷打半夜後的張翼之最終帶著一身血出來了,人已經昏迷了。
“帶他回去,好生照顧,讓醫師那邊上一杯補血湯。”
這次,江沉白神色鬆緩,而裡麵的羅非白也低聲吩咐著,“我看他快熬不住了,明天把他的家人帶來,他一定會開口。”
“好的江哥。”
清瘦的差役打著哈欠跟同伴一起把張翼之帶走,臉龐在昏暗的燭光下有些看不清臉色,大抵也在打瞌睡吧。
進入張翼之牢房之後,最近常駐的縣衙大夫給熬好了補血湯,讓邊上的清瘦差役端過去。
後者應下了,端過補湯進了拐角,頓足了,從衣內拿出東西.....
送到牢房,張翼之正要被喂藥,突然,上頭一隻手猛然抓住清瘦差役的手腕。
聲音如鬼。
“大半夜的,補血湯裡可不興放彆的藥物給人喝啊。”
“小五。”
小五被江沉白按住,大驚失色,而各個角落很快趕來其他差役,看著這個往日的“弟弟”跟同僚被抓現場,既難以置信又痛心。
怎麼會是他!
張翼之虛弱中,聽到了動靜,轉過臉,瞧見昏暗的走道中,穿著常衣、跟這肮臟牢獄格格不入的羅非白緩緩走來。
她彎腰,拿了那一碗藥,手腕微轉,碗裡的藥汁輪轉,仿佛在搖勻裡麵的毒粉,然後遞給張翼之。
“給你傳消息的人,給你的也不止是消息,這多餘的毒,一點就可以讓你解脫了,張捕頭可感動?”
毒藥到了嘴邊,張翼之惶恐,怒瞪臉色灰敗的小五,緊閉嘴巴,忍痛身體往後仰,抵死不喝這些毒藥。
“其實本官一直很疑惑,滿嘴惦記著要保護家人的你為何一直沒有找機會自戕,其實外麵的人也希望你自戕,一了百了,這才是落馬的爪牙該有的品德,但你沒有。”
“果然人的本性之愛是自己,你始終期待本官會敗在那些人手裡,隻要本官沒了,這裡重新被那些人掌管,你就還有活下去的機會——比如偽造病死獄中,改名換姓逃走......”
“可惜,你愛惜自己性命,彆人也一樣。”
羅非白瞧著張翼之,似笑非笑。
“還在猶豫嗎?”
張翼之這次是真怕了,臉頰顫抖著,也浮現出難以控製的燥紅,“我.....你應該也猜到了背後之人非同小可,如果我真把那人身份告訴你,你也未必是其對手。”
羅非白:“這麼愛護本官性命?”
羅大人陰陽怪氣的本事是厲害的。
張翼之尷尬,垂下眼,“等你把永安藥鋪的案子查明白了,再來問我吧,您也說了我區區張翼之骨子裡還是個小人,其實更愛惜自己性命,還想自保,那我.....總得等一個結果。”
什麼意思,案子不是已經明白了嗎?
難道這張翼之依舊覺得羅非白不能解決這個案子,外麵還有不可控之人威脅到他,一旦他吐露實情就必死無疑?
江沉白跟張叔不解。
羅非白笑了笑。
“那就明天見,張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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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城內早已沸沸揚揚傳播永安藥鋪真凶的事,畢竟昨晚的動靜可不小,鄰裡都窺見了三四分,再一合計就知道情況了,可是嚇得要死。
春時早晨,露珠帶著三分清涼,怪醒人瞌睡的,而老百姓多勤懇,早早起來做買賣,一派欣欣向榮的跡象。
在街道人流中,張信禮架著一輛騾車,跟著張族長等人要出城。
守衛認識張族長,打招呼後看了看張信禮,挑眉,“這位....”
張族長忙說是清白的,大人已經放人了。
“孩子年輕,想著救父,好在大人寬厚,體諒他孝順,這才放人,這不,這孩子想著回村告慰祖宗,就跟我們一起回去了。”
“這樣啊,倒是孝子,不過我等當值,前麵幾個不著道的被那幾個杖罰的差役咬出去了,縣令大人判其瀆職枉法,如今都一起去伐苦役了,咱們哥幾個可不能馬虎,也隻能得罪了——那一車是?”
張族長順著那守衛指著的騾車看去,裡麵一個個大桶,看著很顯眼。
這時,張信禮說話了,“是藥材,藥鋪出了事,有些藥材處置不好,容易受寒壞了,即如此,還不如分給我張家族人,免得浪費,且年紀大的長輩們多有舊疾,能用上也是好事。”
“而且張榮伯父的案情雖有真凶顯露,我父親是清白的,但也的確心腸不軌,犯了錯,理當做些補償。”
邊上人聽到,不由誇讚。
不說張作穀這人如何不好,又是否清白,這當兒子的是真的沒話說。
守衛也笑讚後要放人。
張族長等人連貫過關,但就在騾車要過去的時候。
“等下。”
一道聲音傳來。
眾人轉頭看去,馬蹄聲滴滴答答傳來。
騎著馬的江沉白從後麵過來了,而四周湧現了好些差役。
包圍了他們。
張族長懵懂了,看著江沉白正要問,但又隱隱察覺到可能問了也沒用。
他好像攤上事兒了。
他嘴唇動了動,還未說什麼。
江沉白拔出腰刀,看著一人淡淡道:“是我們請他出來,還是你請他出來。”
“張信禮。”
張信禮的臉色其實送聽到江沉白那一聲“等下”的時候就完全慘淡了,如今臉頰僵硬著,木然看著江沉白,嘴巴微張,“江差役,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這麼大陣仗,是要抓什麼人嗎?”
“莫非是懷疑我?”
“還是說,這是縣令大人的意思?”
邊上早茶鋪二樓簾子掀開,一人走出,拿著蔥油餅慢吞吞撕著放進嘴裡,一邊俯視著他們。
可不就是縣令大人麼?
一大早的,還帶著幾分早起的疲倦跟慵懶,吃餅的模樣也顯得意興闌珊,但瞧著張信禮的眼神是真冷淡。
仿佛在看一頭落入陷阱的愚蠢獵物。
被一個眼神就踐踏到了深處的張炘禮握著馬韁的手臂都繃緊了。
陡然,砰!
騾車上的木桶蓋子掀起,一個黑影猛然跳出,踩踏過騾車木板,如同獵豹一般抓住了早茶鋪的杆旗尾巴,往上拽撲就朝著二樓的羅非白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