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1 / 2)

如果在半刻鐘前,扶玉秋被這麼捧在手裡揉,肯定又得氣得不輕,但此時劫後餘生的後怕湧上心頭,他微不可查嗚咽一聲,將爪子拚命往仙尊指縫裡紮。

“雙腿”被裹住也沒給他多少安全感,扶玉秋呆了呆,又伸出短短的翅膀,死死扒住仙尊的食指。

仙尊垂眸看他:“這麼怕?”

扶玉秋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他離得太近,隱約嗅到仙尊身上一股來自森林和雨水的氣息,疾跳的心終於慢慢緩下來。

等到恢複聽覺,仙尊和雪鹿醫正在說話。

“你給他吃了什麼?”

“就是一些藥圃裡的靈稻。”

雪鹿醫暗忖,反正這白雀嚇啞了,想告狀也說不出口。

扶玉秋:“……”

扶玉秋要被這該死的醫師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的行徑氣炸了,他用力扒著仙尊的手指,怒氣衝衝瞪著雪鹿醫。

哪怕怒火衝天,他也還記著自己現在是個“啞巴”,不能啾。

更何況就這白雀一開口就啾啾啾的臭德行,仙尊可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甚至覺得他在唱歌,簡直白費!

扶玉秋之前生氣,隻想炸他個火樹開花、同歸於儘,自己爽了就行。

但現在炸不成,他差點要氣哭。

仙尊看白雀怒目圓睜,又委屈得不行,漆黑的眼睛裡沁出點水珠,沉默好一會,道:“既然他不吃,那便不治了。”

說罷,攏著白雀,白袍衣擺翻飛轉身離開。

雪鹿醫驚魂未定,雙膝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他後怕至極,無法想象仙尊心思如此陰晴不定,鳳北河到底是如何大著膽子揣度的。

而且平日裡,仙尊一向不涉足藥房,今日一遭……

倒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特意來救那白雀的?

此時,門口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雪鹿醫一驚,忙打起精神抬頭看去。

雲收從門口探出半個頭來,吩咐道:“仙尊今日身體不適,你不是說帶了血火蓮要給尊上入藥嗎,快點熬藥送來。”

雪鹿醫忙道:“是。”

雲收哼了一聲,扭頭離開。

雪鹿醫和彤鶴少尊鳳北河同流合汙之事,九重天的人心裡都門兒清,隻是仙尊不在意,他們也不便發作罷了。

內殿中,扶玉秋懨懨地被仙尊按在膝蓋的衣擺上。

那柔軟像是雲朵的布料舒服得很,作為鳥類的本能讓扶玉秋拚命地撲騰爪子和翅膀,沒一會就將一絲不苟的衣擺折騰得亂糟糟。

他終於把布料團成一個窩,一頭栽了進去。

仙尊也不生氣,支著下頜饒有興致看著他築巢。

一天之間,扶玉秋連遭三次刺殺,險些小命不保。

此時他精疲力儘,蜷在“巢”裡,連動都不想動。

“怎會如此?”扶玉秋思緒混亂,茫然地心想,“靈丹自爆,就算不在沙芥中,方圓五裡都能炸個灰飛煙滅,怎麼這醫師就沒事?”

“風北河呢?”

“那醫師是雪鹿,風北河不會也是鹿吧?”

扶玉秋突然回想起在沙芥中風北河說的那句……

“一切皆是做戲罷了。”

做戲?

那他的身份,和“風北河”這個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

扶玉秋從聞幽穀出來後,就一直跟著風北河在人間玩,每回聽到關於“九重天”“仙尊”“三族”的話題,風北河表現的都對此極其熟悉。

難道他是九重天的人?

就在扶玉秋想得入神時,一個雪白的東西在自己眼前扭來扭去。

他定睛一看,就見仙尊捏著一條雪白的蟲子,像是逗鳥似的戳到他尖喙旁:“不吃靈稻,那來吃點雪蠶吧。”

扶玉秋:“……”

扶玉秋看著麵前扭來扭去的蟲子,呆滯半晌,突然“哇”的一聲,直接吐了出來。

仙尊:“……”

扶玉秋怕蛇怕鳥,更怕蟲。

雖然絳靈幽草能讓蟲子咬不傷他,但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蟲子會爬到他葉子上瘋狂蠕動。

雖不可怕,卻足夠惡心。

扶玉秋喝了不少靈水,加上被追殺數次,心神激蕩,這一受到這等刺激,直接被惡心得全都吐了。

隻是那洶湧的嘔吐感消退後,扶玉秋渾身一僵,後知後覺自己吐在了誰身上。

仙尊……

陰晴不定,把鳥獸當焰火放的活閻羅。

扶玉秋:“……”

扶玉秋翅膀都在發抖。

無所牽掛、隨隨便便就能和人同歸於儘的勇氣散去,取而代之的全是對死亡的驚慌和恐懼。

絳靈幽草哪裡受過這種非人的痛苦折磨,差點絕望地啾出來。

恰在這時,頭頂傳來一聲幽幽歎息。

扶玉秋茫然抬頭。

仙尊將手中雪蠶放在一旁的瓦甕中,伸手摸了摸扶玉秋腦袋上的紅翎,淡淡道:“這麼挑?”

扶玉秋一呆。

他……竟沒生氣?!

仙尊捧著他放到旁邊的逗鳥架上,起身將臟了的外袍脫掉,走到一旁裝有活水的盆景邊,慢條斯理地洗了洗手。

扶玉秋死死抓緊腳下的橫木,怯怯看著。

剛才他眼尖地看到,自己吐出來的水,還濺了幾滴到活閻羅的手背上。

要是換了其他人,肯定暴怒不已——就像被濺了滿臉水的雲收一樣,凶巴巴地要吃了自己。

仙尊越這樣平淡無波,扶玉秋就越害怕他是在憋個大的。

比如……

打算把自己放焰火什麼的。

仙尊洗完手,又換了身乾淨裡袍,層層繡著金紋的衣擺華貴又雍容,掃過雲霧走到桌案旁。

一朵雲飄過來,作勢要給他擦乾手上的水。

仙尊並未理會,他將手肘撐在案上,心不在焉地打量著沾滿水珠的右手。

扶玉秋噤若寒蟬,努力在橫木上搖搖欲墜站著。

仙尊看了好一會,突然說:“小殿下,想看焰火嗎?”

扶玉秋:“……”

扶玉秋珍惜鳥命,怯怯搖頭。

仙尊也沒管他的拒絕,輕輕一彈指尖上一滴水。

水珠騰空後,猛地炸開一朵漂亮的水煙花,帶著小小的彩虹。

仙尊笑起來:“好看嗎?”

扶玉秋不知道該搖頭還是該點頭。

活閻羅的氣勢本就壓製著他,更何況扶玉秋此時有了求生欲,再也做不得隨隨便便就能靈丹自爆的打算。

“明明都得罪了他……”扶玉秋心想。

哪怕活閻羅勃然大怒,也比現在這樣笑意盈盈的反應要來得好,還給他放焰火看……

一定有詐。

扶玉秋終於知道了“陰晴不定”的可怕。

仙尊好像不知道生氣是什麼,支著下頜懶洋洋地彈著水珠。

水煙花一一炸開。

仙尊手上的水珠並不多,他隻彈了兩三滴,視線看向扶玉秋,以及……扶玉秋身上漂亮的雪白羽毛。

扶玉秋:“……”

扶玉秋一個激靈。

他看出來了仙尊這副沒來由舉動的意思。

活閻羅是在告訴他:“你既然不喜歡水焰火,那就換其他的來放?”

看到扶玉秋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縮,仙尊一笑,將另外一隻沾滿水珠的手在桌案上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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