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不情不願地從逗鳥架上蹦下來,小跑兩步一頭紮在仙尊手上。
白雀的身子像是渾圓的雪球似的,蜷在仙尊如玉的掌心,骨節分明的五指微微一攏,指縫間全都溢滿了柔軟的絨毛。
扶玉秋奮力地一蹬爪子,任由自己的身子在仙尊沾滿水的五指和溫熱的掌心滾了滾。
隻蹭了兩三個來回,仙尊手上的水全都沾在了白雀柔軟的絨毛上。
一旁的雲:“……”
扶玉秋閉著眼睛把自己當擦手布。
反正這活閻羅之前救了自己一次,給他擦擦手,就當換了這救命之恩。
——但凡有個人知道他把恩情這樣替換,肯定罵他厚顏無恥。
但是對仙尊這種活閻羅來說,扶玉秋換算得毫無心理負擔。
扶玉秋為自己的忍辱負重找到了完美的理由,越擦越得心應手。
仙尊幽深的金瞳倏地變得柔和,他一笑,看到手指頃刻乾爽如初,笑著用手輕輕勾了勾白雀胖乎乎的下巴。
扶玉秋蜷在他掌心,迷茫歪了歪腦袋。
這活閻羅,是高興了?
不打算放白雀焰火了?
這時,殿外有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尊上,血火蓮的藥已好了。”
聽到雪鹿醫的聲音,扶玉秋眼睛猛地一睜,凶悍地蹬了蹬朝天的爪子。
仙尊手指懶洋洋撥弄著掌心的白雀,愛極了一團毛茸茸在掌心翻滾的觸感。
“嗯,送來。”
很快,雪鹿醫端著一碗血紅色的藥緩步而來,恭恭敬敬放在桌案上。
扶玉秋冷眼旁觀。
他隱約想起來,當時在沙芥中靈丹自爆的瞬間,那醫師似乎大叫了聲……
“少尊——”
少尊?
哪個少尊?
三族好像有三個少尊,什麼這個鳥那個鳥的,扶玉秋沒怎麼記清,一時間毫無頭緒。
在扶玉秋思忖間,仙尊已經熟練地端起藥碗,輕輕吹了吹滾燙的藥。
蒸騰的熱氣將他半張臉籠罩,難得顯出病態的脆弱來。
扶玉秋嗅了嗅那藥香,腦袋瓜突然一動。
血火蓮……
雪鹿。
仙尊大概是喝慣了藥,麵對那衝鼻的苦味眉頭都沒皺。
他正打算喝藥,掌心一直安安分分滾來滾去的白雀突然一蹦而起,尖喙輕輕啄了啄他的指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怎麼?”仙尊手指輕撫白雀圓滾的身體。
扶玉秋本能發出一聲鳥類舒適的呼吸聲,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呸呸兩下,覺得這鳥真是不檢點。
彆人一摸就爽得頭皮發麻。
輕浮!
扶玉秋唾罵完自己的殼子後,又高高蹦了蹦,像是要說什麼。
相比救命的藥,仙尊更樂意逗白雀玩,他隨手將藥放下,手指撐著臉側,淡淡看著這白雀打算做什麼。
那滾燙的藥碗剛一放下,扶玉秋便連蹦帶跳地跑到碗旁。
那藥碗比他身子還要高一點,扶玉秋用力一蹦,爪子死死抓住碗邊——要不是仙尊伸手指扶了他一把,他差點掉到滾燙的碗裡入藥。
扶玉秋奮力垂下頭來,小心翼翼地啄了一口還在冒著熱氣的湯藥。
這藥太燙,他舌尖差點被燙到,“呼呼”兩下,抬起頭看了仙尊一眼,又俯下身去啄了幾口藥。
仙尊也不製止,像是看戲似的,滿臉興味盎然。
沒等到命令,雪鹿醫不敢擅自離開,恭恭敬敬地躬身站在一旁。
隻見扶玉秋啄了幾口藥後,突然像是吃到了什麼臟東西似的,悶悶咳了起來。
仙尊眉頭一挑。
扶玉秋猛咳幾聲後,站在碗沿的身子緊跟著搖搖晃晃,像是要站不穩似的。
晃了兩下,雪白的團子終於支撐不住,啪嘰一聲直直仰摔下去——因為身子太胖,扶玉秋還彈了兩下。
趕忙調整好一個“慘死”的姿勢,扶玉秋一歪脖子,將口中含著的一口血紅色的藥直接嗆出來,染紅雪白的羽毛。
隨後他舌尖一吐,露在尖喙外,眼睛緊閉。
——裝死了。
仙尊:“……”
雪鹿醫:“???”
整個寢殿,死一般的寂靜,連半空中那朵雲也驚呆了。
仙尊看著案上“橫死”的白雀,沉默許久,就連整個大殿的雲霧都如凍結般靜止。
雪鹿醫心神緊繃,一時沒有去思考這白雀的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
仙尊安靜看了扶玉秋好一會,突然輕輕一笑,抬手將白雀捧起。
明明是拿一隻肥鳥,他卻如摘花般尊貴雍容。
隻是這副優雅很快消失一瞬。
——他本來是打算像之前那樣放在膝蓋上,但約摸是想起了被吐了一身的慘痛經曆,仙尊的手一頓,又將他放回桌案上。
扶玉秋裝死裝得很像,被這麼來回搬弄,一動都沒動。
仙尊手肘撐著桌案:“你在血火蓮裡,下了毒?”
雪鹿醫:“???”
雪鹿醫終於反應過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狼狽地跪下,額頭伏地:“尊上明鑒!我……我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給尊上下毒!”
仙尊笑了起來,手指懶洋洋撥了兩下還在裝死的扶玉秋:“那小殿下怎麼啄了幾口我的藥,就成了這副模樣?”
雪鹿醫神色鐵青,死死咬著牙,竟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怎麼不說話?”
雪鹿醫冷汗連連,好半天才咬著牙道:“許是……小殿下是水靈力,靈脈和血火蓮相衝……”
“哦?”仙尊手指繞著白雀長長的尾羽,漫不經心道,“可萬一你下了毒呢?”
雪鹿醫:“尊上!我……”
他剛要說“我不敢”,仙尊就睜開金瞳,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如果我說你下毒了呢。”仙尊說,“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雪鹿醫一陣膽寒。
就連想狐假虎威的扶玉秋也一陣無語。
這話說的,全不給人活路啊。
這就是有權勢的隨心所欲嗎?
扶玉秋偷偷摸摸睜開一條眼縫,瞥見雪鹿醫那吃了毒藥的表情,頓時心情大好。
就是要不給活路。
雖然暫時找不到風北河,先逮一個蛇鼠一窩的出出氣。
仙尊摸了一會乖乖任揉的雪團子,對那條差點瞪圓的“眼縫”就當沒看見。
他“唔”了一聲,像是想到了絕妙的主意,笑著說:“既然你說無毒,那倒不如自己試一試?”
雪鹿醫的神色更加難看。
雪鹿長於昆侖山,靈脈全是冷寒。
但血火蓮卻是火屬靈草,若是真的喝下入體,怕是連雪鹿的寒靈脈都會徹底損毀。
可如果不喝,就無法為仙尊證明這藥中無毒……
更何況……
仙尊可能並不覺得這藥中有毒,他隻是隨便找個緣由想讓自己死罷了,畢竟他本該隻為九重天效力,卻投靠了彤鶴少尊。
雪鹿醫冷汗涔涔,恍惚間,竟是看到那本該“慘死”的白雀竟然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在看自己,眼裡全是促狹的得意。
雪鹿醫:“……”
這白雀,也是故意的?
他在報複自己想奪他水連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