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炎火之雨(2 / 2)

仙尊身著鳳凰紋雪袍,慢條斯理走到雲椅坐下。

鳳北河正恭恭敬敬跪在殿下,腰背筆直,看模樣應該真的跪著候了許久。

瞧見仙尊,鳳北河頷首行禮:“見過父尊。”

仙尊應了一聲,對一旁的雲收道:“把白雀叫來。”

——竟是直接無視了還跪著的鳳北河。

雲收忙不迭出去,很快就捧著白雀跑回來,放在仙尊麵前的小案上。

扶玉秋不知道為什麼,難得張開翅膀,卻是用羽毛尖尖擋住尖喙,黑豆似的眼睛裡全是水霧。

“怎麼了這是?”仙尊皺眉問,“不舒服?”

扶玉秋拚命搖頭,想要捂著嘴往後退,眼中水霧越來越濃,差點要凝成水滴落下來了。

“不知道呢,我剛找到他時,他又要去鳳凰殿,嘴裡好像還叼了個東西。”雲收說,“但我一過去,那東西就不見了。”

扶玉秋:“……”

仙尊:“……”

仙尊回想起剛才扶玉秋說要給鳳凰拿果子,又見他這個欲蓋彌彰的動作,當即沉默了。

扶玉秋偷了人家藥房的春歸果,根本不敢大大咧咧讓活閻羅看到,在雲收過來時就將果子一口含在嘴裡,將腮幫子都撐得滾圓。

他強忍著眼裡全是撐出來的水霧,還在難過地心想:“我都含過了,也不知道洗一洗鳳凰還嫌棄不嫌棄。”

果然不能做偷雞摸狗的壞事。

遭報應了。

扶玉秋努力含著果子,心中盤算要是活閻羅現在讓他啾小曲,自己到底是啾還是不啾?

他嘗試著“啾”了一下,差點把嘴裡的果子吐出來,忙不迭含緊了。

看來不能啾。

仙尊一言難儘看著自以為藏得很好的白雀,大概怕他噎出個好歹來,正要讓雲收再把他送回去。

卻見白雀的視線無意中瞥了一眼地下跪著的鳳北河,濕漉漉的眼睛當即燒出一股怒火來。

“啾!”

扶玉秋一見仇人,當即氣得叫了一聲,嘴裡的果子竟被他囫圇吞了下去。

仙尊:“……”

扶玉秋也不知是噎的還是氣的,往仙尊掌心一栽,喘著氣不吭聲了。

仙尊遽然一抬頭,鳳凰威壓再次鋪天蓋地而去。

鳳北河猝不及防直直低頭跪地,本就重傷未愈的身體險些致使全身經脈靈力逆流。

仙尊淡淡道:“你嚇到他了。”

鳳北河:“?”

雲收也:“???”

得了,尊上又犯病了。

仙尊的脾氣從來沒有人能琢磨透,有人言語間冒犯了他,他卻能心情愉悅地賞賜;但有時卻能將鳥隨意當焰火放。

這段時間仙尊和白雀相處久了,差點讓雲收忘記,尊上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鳳北河不知自己為何無緣無故被遷怒,思來想去或許又是蛇族。

——畢竟這些年來,他從未做過一件讓仙尊動怒之事,除了誅殺蛇族那事。

鳳北河從善如流道:“父尊息怒。”

仙尊垂眸將靈力輸入白雀體內,幫他飛快煉化那顆春歸果,省得被噎出毛病來。

扶玉秋嗆得咳嗽兩聲,吐出來一顆果核。

果核那樣大,也難為他能吞進去。

見白雀怏怏趴在掌心不動,仙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他光滑柔軟的翎羽,淡淡道:“下界仙盟又在鬨什麼?”

鳳北河重傷未愈,加上幾日內被仙尊威壓掃了兩回,此時臉色慘白,跪著的身體已隱約有些搖搖欲墜。

但他神色依然鎮定,道:“近五年,下界下了十一次炎火雨,仙盟懷疑是金烏作祟,築八十一層「天聽塔」,想請父尊施恩降惠,降服金烏。”

“炎火雨?金烏?”仙尊勾著白雀的下巴,漫不經心地道,“關我何事?”

一旁的雲收冷冷道:“十年前也有炎火雨,龍族聽從尊上之令,廣布靈雨澤已是仁至義儘。下界那群修道之人不是妄稱仙人嗎,既然本事這般大為何要求尊上?”

“四族也在下界。”鳳北河並不理會四處咬人的雲收,注視著仙尊,道,“父尊,恕我直言。前幾日那場炎火雨,落在了鳳凰墟。”

“鳳凰墟”這三個字一說出口,雲收憤然化為一條青色巨龍,身形巨大幾乎大殿盈滿。

巨龍森然道:“鳳北河,放肆!”

仙尊曾被上任朱雀仙尊囚禁在鳳凰墟數十年,那地幾乎算是仙尊的恥辱之地。

鳳北河麵對巨龍威壓麵不改色,漠然道:“我所言屬實,父尊如若不信,儘管派人下界查看。”

一直專注於擼白團子的仙尊終於懶洋洋抬頭,兩指隨意一揮,雲收不情不願地化為人身,冷冷盯著鳳北河磨牙。

“鳳凰墟……”仙尊想了想,道,“我記得是在羲禮群山?”

鳳北河:“正是。”

仙尊:“那裡是不是有一處山穀?”

鳳北河眉頭一跳。

山穀?

羲禮群山連綿不絕,隻有靈脈處有寬闊平原,鳳凰墟便在靈脈之上。

而在平原和群山接壤之地,的確有山穀。

鳳北河心中一緊,規規矩矩地道:“是。”

仙尊皺起眉,像是懷疑自己為何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那山穀也落了炎火雨嗎?”

傳言金烏作祟,天降炎火般熾熱的雨,落至土壤似劇毒般,能將所有生靈焚成灰燼。

每每炎火雨所落之地,寸草不生,乾旱數十年。

扶玉秋一怔。

羲禮群山的山穀,不就是聞幽穀嗎?

扶玉秋也顧不得去怨恨鳳北河,忙一躍而起,恨不得生出一堆耳朵來聽。

鳳北河蹙眉,正要回答。

仙尊感覺掌心驟然空蕩蕩的,眉頭一皺,盯著白雀,好似對這個話題厭煩了,道:“算了,讓龍族去布靈雨澤。”

鳳北河頷首稱是:“那天聽塔?”

仙尊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鳳北河立刻會意:“是。”

鳳北河之所以是仙尊最看重的少尊,便是他能忍能狠,且很會揣摩仙尊心思。

不像鳳行雲溫吞、鳳雪生消頹,仙尊一個眼神,鳳北河就能知曉他心中所想,將每一件差事——無論大小,都辦得深得仙尊心。

仙尊看著他神色慘白,應是重傷未愈,將扶玉秋落在掌心的一根絨羽微微一點。

絨羽陡然化為一根金燦燦的金翎。

“此事做得不錯。”仙尊淡淡道,“好好療傷。”

鳳北河無聲鬆了一口氣。

他本以為有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變故才導致仙尊對他如此遷怒,此時看來,果然隻是白蛇之事讓仙尊餘怒未消。

鳳北河體內傷勢越來越嚴重,尋常金光草已不再管用。

仙尊賜得金翎雖和他身體相斥,但好在靈力龐大,一根也能將他的傷勢治得七七八八。

他恭敬頷首:“多謝父尊。”

仙尊要手指一點,讓金翎飄去鳳北河麵前。

但金翎才剛飄一下,一直安安靜靜站在玉案上的白雀突然一蹬爪子,整個身體在空中轉了兩圈,一口叼住那根金翎,死死咬著不肯鬆口。

鳳北河眉頭一皺。

仙尊倒是覺得稀奇,饒有興致地道:“怎麼了,喜歡這根翎羽?”

扶玉秋叼著金翎,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乖乖點點頭。

“啾啾。”

能搶光明正大搶鳳北河的東西,他當然喜歡。

“那我再給你一根鳳凰傳承玩玩?”仙尊笑著說,“那個更漂亮。”

鳳北河:“……”

雲收:“……”

鳳凰傳承是能隨意給出去玩的東西嗎?!

扶玉秋也想要鳳凰傳承,但更想要這根金翎,他搖搖頭,扭著腦袋將金翎插在自己雙翅後的飛羽上。

雪白無暇的翎羽上插了根不倫不類的金翎,怎麼看怎麼奇怪。

但扶玉秋卻覺得好看極了,還高高興興地轉身給仙尊看,那黝黑的眼睛注視著仙尊,頭一回沒了厭惡和敵意。

仙尊當即道:“嗯,好看。那就給你了。”

扶玉秋樂得眼睛都彎起來了,難得朝他賣乖的“啾啾”兩聲,軟糯得不行。

仙尊心情大好,輕柔地揉了揉白雀的腦袋。

鳳北河:“……”

仙尊瞥了他一眼。

鳳北河很識時務,恭敬頷首:“北河告退。”

仙尊:“嗯。”

鳳北河強撐身體劇痛,麵無表情起身。

在臨離去時他側身回頭看了一眼。

站在玉案上的白雀身上插著一根長長的鳳凰金翎,玉雪可愛的臉上卻隱約帶著點漠然寒意,近乎仇恨注視著他。

鳳北河眉頭緊皺,霍然離去。

蒼鸞一族,果然無恥。

鳳北河走後,扶玉秋才冷冷將視線收回。

他過河拆橋,當即將搶來的金翎從飛羽中掉出來,隨意扔在一邊。

這東西又不能給鳳凰,要來何用?

仙尊懶懶捏起那根金翎,讓其懸在指尖上飄浮轉圈,淡淡道:“剛才還不是挺喜歡嗎?”

扶玉秋瞪他一眼,但很快就將憤憤的小眼神收回來。

剛才他聽到兩人說什麼羲禮群山,還提到了聞幽穀。

炎火雨?

扶玉秋想得入神,不自覺地自言自語:“啾啾?”

「炎火雨是什麼?」

“炎火雨?”仙尊漫不經心玩著那根白雀不要的金翎,溫聲回答,“百年前九隻金烏妄圖與日爭輝,天降潑天炎火雨,導致三界民不聊生,寸草不生。”

扶玉秋恍然大悟。

天上下火雨,他在兄長給他的書裡瞧見過。

——當年正是鳳凰全族以身殉金烏,才挽回那場滅世浩劫。

但九隻金烏不是已經隕滅,怎麼又有炎火雨了?

而且羲禮群山的聞幽穀到底有沒有下炎火雨,怎麼不說完就走呢?

鳳北河果然很可惡。

扶玉秋擰著眉頭思緒翻飛。

不過很快,他突然後知後覺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他現在應該並非人類的身體,剛才叫的……

應該隻是“啾啾”吧?

那活閻羅……

扶玉秋渾身一僵,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宛如五雷轟頂。

他像是脖頸骨節生鏽了似的,幾乎是一動挪一點,就這樣乾澀又僵硬地抬起頭,顫顫巍巍地對上仙尊促狹的金瞳。

扶玉秋:“……”

仙尊似笑非笑:“還有其他要問的嗎?”

扶玉秋:“!!!”

扶玉秋眼前一黑,差點張開尖喙吐出一抹草狀的幽魂,幾欲升天。

活閻羅能聽懂自己說話!?!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