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穩固的靈丹太難操控,扶玉秋幾乎是用“雙語”罵罵咧咧地過去的。
“好醜——活閻羅賽秤砣,唧唧歪歪遭鳥兒啄!啾……”
“啾、嗚啾啾啾!”
“啊!醜死我了!——爛泥巴活泥鰍!要擱聞幽穀我肯定把你喂……——啾啾!”
扶玉秋:“……”
扶玉秋幾乎要被一會人形一會白雀的靈力不定給氣瘋了,連罵人都不能罵整句,噎得他難受得不行。
他連“滾”帶“爬”,眼看著鳳凰殿終於要到,這才稍稍消氣,手腳並用地艱難爬上台階。
平時鳳凰殿無人敢過來,門都是半掩著,扶玉秋用人身艱難爬過去,用力將門推開。
“吱呀”一聲,門分左右,幽幽打開。
鳳凰殿空曠無比,就宛如一座精美的囚籠,地下密密麻麻的陣法和頭頂交纏的無數紅繩、占風鐸像天羅地網,將華美的鳳凰死死困在其中,不得自由。
扶玉秋想到這裡,替鳳凰覺得委屈。
“太慘了這也。”
自己還能在九重天這麼大的地方撲騰呢,鳳凰卻隻能在這一方小天地裡,還要忍受折磨。
他正難過著,視線熟練地看向陣法中央,去看那隻可憐的斷翅鳳凰。
一眼掃過,大殿空空蕩蕩,並沒有瞧見熟悉的身影。
扶玉秋:“?”
扶玉秋迷茫地歪脖子,滿腦門都是疑問。
鳳凰呢?
“難道是?”扶玉秋靈機一動,“他用了鳳凰傳承修複好了斷翅,直接飛走啦?”
可仔細想想也不對,九重天的雲梯還封著呢。
再說活閻羅坐鎮,肯定不會輕易讓這隻稀罕的鳳凰飛離。
扶玉秋懷疑自己看錯了,正要湊上前細看,身形又是一陣劇烈變動。
視線猛地矮下去,扶玉秋化為白雀淩空摔下去,“啾嘰”一聲磕在門檻上,差點把尖喙磕掉一塊。
眼前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扶玉秋都習慣了,耐心等圓滾的身子穩住後,忙抬頭去看。
鳳凰就像是憑空出現似的,溫順蜷在大殿陣法中央,瞧見他微微抬頭,柔聲道:“沒摔著吧?”
扶玉秋:“?”
扶玉秋疑惑,剛才真是他看錯了?
“你一直在那?”
鳳凰點頭:“這陣法被重畫過,我暫時無法離開——怎麼了?”
扶玉秋心想自己果然被氣暈了,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白雀搖搖腦袋,撲騰著跑上前,委委屈屈地將腦袋紮在鳳凰胸口溫暖的絨羽上,小聲嗚咽一聲。
鳳凰渾身一僵,垂眸看他:“哭什麼?”
扶玉秋本來還忍著的,聽到這句話憋了又憋,終於徹底忍不住,“啾!”的慘痛哭嚎:“我好醜,我變成醜人類了!”
鳳凰:“……”
扶玉秋對人身的厭惡是發自內心的,哭天喊地地說自己變得好醜,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的醜。
鳳凰不知要如何安慰他。
這白雀的審美……
或許真的歪掉了。
隻是扶玉秋難得的痛哭一回都沒持續多久,那可惡的靈丹又開始作祟。
又是一陣熟悉又討厭的靈力運轉,“小鳥依人”般埋在鳳凰絨羽中的小小白雀突然化為“醜陋”的人身。
扶玉秋悶啾一聲,直接將猝不及防的鳳凰壓在身下。
鳳凰:“…………”
鳳凰直接被壓趴了。
扶玉秋也顧不得哭,忙不迭手按著地將沉重的身體撐起來,他緊張道:“沒、沒壓壞吧?!”
鳳凰大概是第一次這麼狼狽,翎羽都亂了。
他默不作聲地起身,看起來不怎麼想搭理人。
扶玉秋怕他受傷不肯說,忙去檢查。
他不怎麼會用手,艱難用手指勾起鳳凰垂下的尖喙,強行讓他抬起頭來。
——活閻羅之前逗白雀時,就是這般做的。
鳳凰:“?”
金瞳逐漸醞釀風雨欲來時的風暴。
扶玉秋一無所知,還在擔憂地檢查鳳凰有沒有被壓壞,嘴裡還在喋喋不休:“這兒疼?這兒?還是這兒?怎麼不說話,壓到嗓子了?”
鳳凰:“……”
鳳凰怕自己一開口就朝他吐出一口鳳凰火,隻能強忍著一聲不吭。
扶玉秋勾完尖喙又去看翅膀,全然不知鳳凰的眼神越來越可怕。
周圍的寒意讓扶玉秋渾身哆嗦了一下。
他隻當是人身沒有絨毛,也沒在意,很快草草檢查一遍,見真的沒傷到,視線又落在鳳凰垂著的斷翅上,擰著眉頭道:“你沒用鳳凰傳承嗎,為什麼翅膀還沒好?”
中火毒時扶玉秋始終迷迷糊糊,唯一記憶最深刻的便是將鳳凰傳承給了鳳凰。
他疑惑皺眉,心道難道我當時迷迷糊糊真的爬到鳳凰殿去了?
扶玉秋正在胡思亂想,鳳凰淡淡開口:“翅膀痊愈與否,於我來說並無分彆。”
“為什麼?”扶玉秋問,“你不想飛嗎?”
鳳凰瞥他一眼:“你又為什麼不想飛?”
扶玉秋理直氣壯:“我不會啊,還怕高。”
鳳凰:“……”
這個理由真的聽一千次都無法讓人信服。
“沒什麼想不想。”
好像每次說到翅膀,鳳凰都會變得異樣淡漠。
扶玉秋回想起之前鳳凰說自己被折斷翅膀還要強迫飛,頓時“嘶”了一聲,暗罵活閻羅殘忍無情,把鳳凰害得對飛都有心理陰影了。
扶玉秋轉移話題,怒氣啾啾:“活閻羅真的不是什麼好啾,你彆再被他騙了。”
鳳凰:“……”
怎麼突然又罵起來了?
“他折磨你的事先按下不表,就說我這個殼子……”扶玉秋抬手伸了伸五指,被骨節分明的手醜得差點窒息,痛苦地說,“我原先靈丹除了不聽話點,可好用了。但我在他那寢殿待了一晚,一覺醒來就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鳳凰沉默。
“他定是對我的靈丹動了手腳。”扶玉秋向來愛用最深的惡意去揣度活閻羅,“你說活閻羅會不會喪心病狂到把枯榮往我靈丹裡放吧?”
鳳凰幽幽看他,似乎不想搭理他。
扶玉秋說幾句話的功夫,身形又變回白雀。
他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忙高高興興“哇哎”一聲,撲騰著翅膀撲到鳳凰的絨羽裡埋著。
一來二去,鳳凰差不多習慣這白團子總往他懷裡撲,但剛才白雀突然變成人形將他壓得夠嗆,鳳凰金瞳微閃,一股白霧似的靈力緩緩鑽入扶玉秋內府。
扶玉秋毫無防備,揚著腦袋問:“鳳凰傳承你既沒用,那放在哪裡了?活閻羅不會再要回去吧?”
鳳凰淡淡道:“被我藏在翎羽中。”
扶玉秋好奇地探腦袋往鳳凰身上看了看,隱約瞧見層疊飛羽那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活閻羅沒發現嗎?”
“……”鳳凰麵不改色,“他很少來鳳凰殿。”
扶玉秋這才放下心來,反複叮囑:“那你可藏好啊,萬一那天用到了呢。”
鳳凰點頭。
許是在吃人的九重天有同病相憐的“同伴”,扶玉秋對鳳凰有種莫名的依賴,他宣泄心中的委屈後,便開始沿著陣法繞著圈地看。
鳳凰問:“在看什麼?”
“看看這陣法是怎麼運作的。”扶玉秋煞有其事地說,“要是能解開就好了。”
鳳凰無聲歎了一口氣。
這陣法平日裡根本無用,不運轉的情況下隻是瞧著唬人的“壁花”。
但扶玉秋明顯將“活閻羅”想象得十分喪心病狂,以為這“束縛”陣法隻對鳳凰管用,像是小湯圓似的在偌大陣法中滾來滾去,十分認真。
鳳凰也不阻止,視線跟著“湯圓”移來移去。
就在這時,一片雲悄無聲息飛到鳳凰耳邊。
裡麵傳來雲歸壓低的聲音。
“尊上,北河少尊請令入九重天,說是下界仙盟之事。”
鳳凰眸光都沒動,依然看著扶玉秋在陣法邊緣滾著跑,淡淡傳音。
“嗯,讓他進來,在大殿候著。”
雲正要散去,盯著扶玉秋的鳳凰突然又加了句。
“跪著候。”
“……”雲歸噎了一下,訥訥道,“是。”
雲霧散去。
扶玉秋還在看陣法。
他兄長常年在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驅使靈獸給他帶來一堆外界的小玩意兒,其中也有幾本陣法的古籍,據說三界難尋,無數修符陣的修士爭得頭破血流。
——也不知他兄長哪來的本事,直接夾雜幾本雜書裡,連帶著幾串糖葫蘆送到聞幽穀。
扶玉秋並不多那書的珍貴,隻在無聊的時候翻過幾頁就扔了,也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窩著。
沿著陣法跑了好幾圈,扶玉秋都要累得吐舌頭了也沒看出個一二三來,隻好慫噠噠地跑回去。
鳳凰問:“看出來什麼名堂嗎?”
“唔,大概吧。”扶玉秋不想讓鳳凰覺得自己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小廢物,悶啾一聲掩飾尷尬,“是個好厲害的陣法,專門為了困住鳳凰的呢。”
鳳凰:“……”
扶玉秋心虛得不行,大概是察覺到鳳凰不信,硬著頭皮說:“山、山是純陽之氣,水是純陰,陣眼在艮,大煞大陰之氣恰好能鎮壓你身上的鳳凰火。”
鳳凰:“…………”
如果不是鳳凰精通陣法,他就信了這番胡言亂語。
但扶玉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似乎莫名戳中鳳凰石頭似的心,他沒忍住,突然輕輕笑了出來。
這一笑並非平日裡像是麵具般的偽裝笑容,反而帶著些溫暖的忍俊不禁,冰冷的金瞳像是融化開的螢火。
扶玉秋此時若是人形,心虛的紅暈甚至能從臉頰燒到足尖。
他差點把腦袋垂到心口的絨毛裡,爪子不安分地蜷縮兩下,訥訥道:“我……我說錯了?”
“沒錯,應該就是如此。”鳳凰笑意不減,“怪不得我在這個陣法裡,總覺得像是被什麼壓製了。”
扶玉秋一喜,忙抬著頭,像是賣乖似的啾啾道:“是吧是吧,活閻羅其心可誅!”
鳳凰:“……對,其心可誅。”
“太惡毒了!”
“嗯,惡毒至極。”
扶玉秋喋喋不休用那蹩腳的罵人詞彙顛來倒去罵了活閻羅兩刻鐘,鳳凰也縱容地和他一起罵。
隻是過了好久,扶玉秋突然反應過來,詫異地看了看翅膀和爪子。
他剛才靈丹不穩,沒一會就要變個模樣,但這次白雀原形穩固這麼久,沒有半點變回醜殼子的趨勢。
扶玉秋高興起來,自覺天賦異稟,短短時間就會操控靈丹了。
“對了。”扶玉秋對鳳凰說,“我之前給你偷偷藏了個果子,等我回去給你拿。”
鳳凰點頭:“好。”
扶玉秋滾著走了。
鳳凰注視著他離開鳳凰殿,正要化為雲霧消失,餘光突然掃到門檻那又探出一個腦袋來。
鳳凰一僵。
扶玉秋小小聲地朝他說:“記得藏好鳳凰傳承啊。”
鳳凰:“……好。”
扶玉秋這才放心走了。
鳳凰這次沒直接離開,原地耐心等了片刻,才憑空消失在鳳凰殿。
***
九重天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