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靈丹自爆後,明明隻是感覺睡了一覺,下界……
竟是過去了二十多年嗎?
怪不得他對人的身體掌控不熟悉;
本該不死也去半條命的鳳北河也活蹦亂跳。
二十年……
這麼多年過去,聞幽穀如何了?
在凡界的兄長、弟弟又是何種模樣?
三人是同在一根木頭上生出根係來的,自發芽時便根係交纏,彼此神魂都有印記。
他當年魂飛魄散,其他兩人肯定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扶玉秋呆愣在原地,有些不敢想他們當時到底如何悲傷欲絕。
仙尊看到剛才還活蹦亂跳放呲花的白雀像是被霜打了似的,直接蔫得好似要卷葉子,試探地伸出手輕輕戳了戳他眉心紅翎。
扶玉秋置若罔聞。
從重生後他心口就像是堵著一口氣,想要發泄卻一直發不出來,此時知曉“二十多年”後,更是憋得他眼眶酸澀,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仙尊見他神色越來越不對,微微蹙眉,伸手將他捧在掌心。
但這時,白雀體內靈力一陣激蕩,用來穩固白雀原形的鳳凰靈力猛地一散。
呆滯的白雀身上閃出一道白光,而後巴掌大的身形陡然拉伸。
仙尊隻覺得身上一重,還未反應過來白雀便化為纖瘦的人形,白衣白發翻飛,像是雪似的飄然落下。
仙尊:“……”
仙尊穩穩接住扶玉秋,連身子都沒搖晃。
因剛才的姿勢,扶玉秋剛好坐在仙尊膝上。
他身形太纖細,小腿垂下就算繃緊足背也點不到地,一頭白發如流水般鋪了滿背,垂曳到地麵的雲霧中。
仙尊知曉白雀有多厭惡人形,正打算將一道靈力再打入他內府,卻感覺膝上的少年微微發起抖來。
相比較上次變成人形的罵罵咧咧,這次的扶玉秋倒是反常的安靜。
他微微垂著頭,披散的長發從耳邊垂落,遮擋住大半臉龐,顯得乖巧寧靜又昳麗脆弱。
突然,幾滴水從扶玉秋下巴滑落,啪嗒落在輕薄的衣服上。
仙尊一愣。
扶玉秋正在垂著頭安安靜靜地掉著眼淚。
這次的眼淚並不是前幾次那樣氣出來的,他哭得安靜又隱忍,總是上揚的眉梢罕見地垂下來,顯得越發難過悲傷。
扶玉秋感覺心口似乎要炸開了。
被囚在沙芥中整整七日不見水、靈力的痛苦;被信任之人奪取靈丹的怨恨;重生到鳥殼子上的無可奈何……
以及受製於人、時刻要警惕害怕又要慘死的恐懼。
這情緒積攢了太久、太多,乍一爆發出來,扶玉秋根本控製不住本就脆弱的淚腺,眼淚悄無聲息浸濕臉龐。
扶玉秋渾渾噩噩地想:“我明明隻是……想救人,不求知恩感謝,為什麼他們卻都要以怨報德?”
世人都言幽草、白雀等靈物是天道恩寵之物,可扶玉秋卻總覺得自己好似是來曆苦劫的,明明什麼錯事都沒做過,卻要遭受這般痛苦。
“天道根本不喜歡我。”
扶玉秋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氣,眼淚越逼越多。
仙尊默默無言地看著纖瘦昳麗的少年在他懷裡哭至無聲,單薄的肩膀微微發抖。
他許是想哄,但奈何仙尊這些年隻會變著法子地殺人、耍人,哄人這項技能對他來說過於困難。
仙尊猶豫半天,抬頭看向雲收。
雲收:“???”
雲收滿臉懵然,心道:“看我乾什麼?不是您把他嚇哭的嗎?”
看出雲收心中所想的仙尊:“……”
扶玉秋已經要憋不住啜泣聲,那微弱像是幼獸嗚咽的聲音讓仙尊莫名煩躁——隻是這股煩躁並不是對扶玉秋,反倒像是對自己的。
「為什麼不哄他?」
仙尊金瞳一縮,猛地察覺到那股煩躁的來源,竟是見不得這張臉哭?
這些年來,他任由自己被千變萬化好似瘋癲的情緒掌控,事事順心而為,愉悅了便賞、不悅了便殺。
但這次他卻對這股從潛意識冒出來的情緒有種莫名的排斥。
“為什麼要哄?”
仙尊冷冷心想。
隻是一隻打發時間的靈寵,為何要因為他的眼淚而自降身份?
一旁的雲收悄無聲息吸了一口涼氣——他眼睜睜看著仙尊滿臉冷漠,隨後……微微低頭,將溫暖的手輕柔探過去,似乎是想把扶玉秋臉上的淚痕擦掉。
雲收:“!!!”
擦眼淚嗎?
真不是要薅掉白雀的腦袋?!
仙尊的手剛探過去也是眉頭輕皺,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去哄他。
徹底反應過來的扶玉秋猛地一僵,他終於神智回籠,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誰懷裡沒出息地哭。
殺鳥無情的活閻羅!
“他剛剛伸手乾什麼?!”扶玉秋也顧不得哭了,濕漉漉的羽睫還掛著水珠就本能警惕那隻大手,“是厭煩我哭,要把我腦殼薅掉嗎?!”
按照活閻羅瘋癲又殘忍的做派,很有可能啊!
扶玉秋越想越害怕,渾身緊繃,見活閻羅沉默看著自己的手半天,竟然又嘗試著朝他臉探來。
——這下要是白雀原形,肯定渾身的毛都要嚇炸。
扶玉秋驚魂失魄,想要躲開那隻可怖的手,身體本能往後拚命仰,但一陣失重感襲來,他本能撲騰一下手,內府靈丹不受控製揮出一道靈力。
水連青憑空凝出腦袋大的水團,隨著扶玉秋重重摔在地上,轟然炸開。
水珠簌簌落下,將正當中的仙尊淋濕個徹底。
扶玉秋:“……”
雲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