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殿一陣安靜。
還挨在鳳殃身邊和他咬耳朵的扶玉秋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這句話給嚇住了。
道侶?
他和鳳殃?
扶玉秋好像是懵了,好半天才將視線看向鳳殃,似乎看他的反應。
鳳殃麵無表情,冷冷看了鳳雪生一眼。
鳳雪生察覺到不對,猛地一縮腦袋,像是怕被打。
鳳殃並沒有想打他,隻像沒聽到似的,淡淡道:“你還有事嗎?”
言下之意就是,沒事趕緊滾。
但鳳雪生是個不怎麼會察言觀色的,還在那乖乖跪著:“我……我怕有人要殺我,想、想在父尊這裡待一段時日避避風頭。”
鳳殃:“……”
鳳殃這下就想打他了。
扶玉秋卻眼睛一轉,道:“好啊好啊,避唄。”
鳳殃抬頭看扶玉秋。
扶玉秋朝他做口型:我想看孔雀開屏。
鳳殃道:“好,最多三日。”
鳳雪生忙恭敬行禮:“多謝父尊。”
鳳殃也不給他住的地方,打算讓他隨便找棵樹趴著,少給自己添麻煩,但扶玉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對鳳雪生有了興趣,高高興興跑過去。
“走,我帶你去偏殿。”
鳳雪生剛點頭,就感覺一道涼意襲向自己後頸。
他哆哆嗦嗦往後一看,就見鳳殃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鳳雪生求生欲作祟,趕忙說:“不不不,我、我就找個地方蹲著就好。”
他這麼個小廢物,哪有資格去父尊偏殿住?
扶玉秋可不管,拽著鳳雪生就走。
鳳雪生感覺自己被扶玉秋拽著的手腕像是被那股涼意齊根斬下來了,哆嗦個不停,直到離開大殿才稍稍好一點。
扶玉秋一無所知,拉著鳳雪生到了偏殿放花盆的小庫房。
大概是怕被鳳殃發現,扶玉秋還變成小小白雀,啾啾幾聲讓鳳雪生也變。
鳳雪生不敢違抗“父尊道侶”的命令,乖乖地變成孔雀。
……然後一尾巴把扶玉秋最愛的花盆掃到地上去。
“哢噠”,碎了。
扶玉秋:“……”
鳳雪生:“……”
鳳雪生滿臉驚恐,眼珠子都瞪圓了。
“沒、沒事。”扶玉秋大概有求於人,把牙都咬碎了才說出這兩個字,他蹦到碎掉的花盆邊心疼了好半天,才轉過身強行露出一個吃人的微笑。
鳳雪生更驚恐了。
扶玉秋朝他伸伸翅膀:“低頭。”
鳳雪生聽話地低頭。
扶玉秋朝他咬耳朵:“你父尊……有過道侶嗎?”
鳳雪生歪頭,腦袋上冒出疑惑的泡泡。
他迷茫道:“父尊的道侶,不是你嗎?”
扶玉秋幽幽道:“才不是我。”
“怎麼會呢?”鳳雪生見扶玉秋和和氣氣很好說話,也逐漸放鬆警惕,話都沒過腦子,疑惑道,“這些年我隻見過父尊對你這般特殊。”
在靈舟上還不忘廝混呢。
扶玉秋眼睛一彎,莫名有點開心。
“是嗎?那他就沒有什麼其他親密的人嗎?”
兩人都分開二十多年了,這麼長時間,鳳殃就真的沒遇到什麼讓他心動的人?
想到這裡,扶玉秋莫名酸溜溜的,有中自己期待多年的東西被人橫刀奪愛的嫉妒。
鳳雪生搖頭:“沒有,你是和他最親密的人。”
扶玉秋聞言一愣,不知道怎麼突然開心起來,伸著翅膀去摸孔雀的腦袋:“哈哈哈哪有哪有,他不是和你也很親密嘛。”
鳳雪生乖乖地低著腦袋讓他摸,心想父尊揍我的時候倒是挺“親密”的。
扶玉秋胡亂摸了兩下後,又攬著孔雀細長的脖子,小聲說:“你知道百花苑花主和女人合籍了嗎,當時辦得可風光了。”
鳳雪生垂著腦袋,輕聲說:“我不知道,我族合籍這中熱鬨事,從沒人會想起來帶我去。”
扶玉秋:“……”
扶玉秋本來對這隻頹喪孔雀沒什麼好印象的,但此時卻莫名憐愛他,用翅膀尖尖摸了摸鳳雪生,道:“那我合籍的時候帶你好了。”
鳳雪生眼睛一亮:“你和父尊合籍嗎?”
扶玉秋當即被嗆了個半死:“咳咳!胡說什麼呢?你父尊又不喜歡我!”
鳳雪生更疑惑了:“他對你特殊,難道不是喜歡嗎?”
扶玉秋也被他問懵了。
是啊,鳳殃對自己這麼特殊,不應該是想要合籍的喜歡嗎。
可他為什麼從來不提這事兒?
難道是因為自己還沒開花?
扶玉秋若有所思,很快就想通了。
“等到我回到絳靈幽草的靈丹裡,努力開個花兒出來。”扶玉秋美滋滋地想,“到時候他可能就會向我求愛了。”
扶玉秋的認知中,人類的合籍就是開花蹭花兒結果子——雖然用人類的身體做來很“齷齪”,但歸根究底就是那套流程,偏離不了太多的。
除了親兄弟、樂聖、陰藤,扶玉秋最親密的人就是鳳殃。
他搞不懂什麼情情愛愛,隻覺得看對眼了就開花結果,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鳳雪生見扶玉秋若有所思,也問出來自己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那你和父尊合籍,我叫你什麼啊?”
扶玉秋不假思索地說:“叫我爹!”
鳳雪生:“……”
偏殿外,鳳殃長身玉立逆光而立,努力可知住內心逐漸湧起的暴躁。
扶玉秋已經離開他的視線半刻鐘。
若不是手腕上的鳳凰火紋還在,鳳殃都要以為他已偷偷離開鳳凰墟。
鳳殃再也等不及,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
他猛地上前,一把推開門。
裡麵傳來兩人的說話聲。
鳳雪生:“爹。”
扶玉秋高興地啾:“哎!”
鳳殃:“…………”
鳳雪生也不覺得叫一個比自己還小的鳥兒“爹”有什麼羞恥的,扶玉秋讓他叫他就乖乖叫,十分聽話。
鳳殃一言難儘地見著白雀、孔雀擠在角落裡“爹,哎”“爹,哎”個不停。
“玉秋。”
扶玉秋看到鳳殃,也沒有把他兒子帶壞的害臊,雙爪一蹬就要蹦過來。
鳳殃一見旁邊的破碎瓷片,金瞳一閃,花盆碎片瞬間化為灰燼,被一朵雲卷走。
扶玉秋脖子太胖,根本沒看到腳下的東西,興高采烈地蹦過來。
“要不讓雪生多留幾天吧?”
鳳殃彎下腰將扶玉秋捧起來放在肩上,似笑非笑看了鳳雪生一眼。
鳳雪生一看到鳳殃就像是老鼠見了貓,怯怯地將腦袋縮到華美的翎羽中,不敢吱聲。
“嗯?嗯嗯?”扶玉秋問。
鳳殃將死亡視線收回來,淡淡道:“好。”
扶玉秋越來越期待變回幽草,站在鳳殃肩上唱著跑調的《魚在水》。
隻是唱完後,他“呸啾”幾聲,嫌棄道:“這首小曲寓意不好,以後不唱了。”
鳳殃道:“什麼寓意?”
“死道侶。”扶玉秋道,“換個吧,以後你彈《鴛鴦雅》,鴛鴦雙飛,福祿雙全,寓意多好啊。”
鳳殃:“……”
鳳殃說:“我學學看。”
他彈《魚在水》之所以這麼好聽是因為這些年他隻彈這一首曲子。
就算再難的曲子,一年彈個成百上千遍,彈上個二十年也肯定恍如天籟。
當夜。
扶玉秋在床上呼呼大睡,鳳殃悄無聲息地來到後殿,趁著月色將箜篌拿出。
一看到箜篌,鳳殃的手本能作祟,控製不住彈了半曲《魚在水》。
反應過來後,鳳殃低頭看了看手,擰著眉強行讓自己改變曲調,去彈《鴛鴦雅》。
剛彈一句,差點把梧桐樹上睡覺的鳳雪生給震得摔下來。
鳳雪生睡眼惺忪,迷茫地展開翅膀飛到鳳殃身邊,化為人身跪坐在那,迷迷瞪瞪道:“父尊?您在練魔音嗎?”
鳳殃:“……”
鳳殃漠然看他。
鳳雪生困得不行,沒察覺到鳳殃要殺人的眼神,蔫趴趴地靠在鳳殃的椅子上。
“今日白雀說您不喜歡他。”
鳳殃勾著箜篌弦的手指一頓,蹙眉道:“什麼?”
鳳雪生含糊道:“您若是喜歡他,為什麼不和他合籍?”
鳳殃麵無表情注視他好一會,幽幽道:“你這麼想參加彆人的合籍大典?”
一說這個,鳳雪生可不困了,他一直空洞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忙不迭點頭:“合籍大典聽說很熱鬨,什麼吃的都有。”
鳳殃:“……”
鳳殃淡淡道:“你現在像吃什麼也全都有。”
鳳雪生趕緊說:“蛇。”
鳳殃似笑非笑道:“你爹怕蛇。”
鳳雪生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鳳殃說的“你爹”是在指扶玉秋。
他詫異地看著鳳殃,難以想象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父尊竟然有朝一日會說玩笑了。
鳳雪生小心翼翼地問:“他……他真的會成為我爹嗎?”
鳳殃:“……”
他開始懷疑當時自己是瘋過頭了嗎,怎麼會選這麼個不懂得看人眼色的小喪貨做兒子。
鳳雪生訥訥:“不行嗎?”
許是扶玉秋在身邊,鳳殃的心情極好——要是在平時,鳳雪生叨逼叨逼這麼多,他早就一掌將人打出鳳凰墟了,此時竟然還極有耐心。
“他不喜歡我。”
鳳殃淡淡地說,像是在談論其他人的事般,滿臉風輕雲淡。
鳳雪生疑惑道:“可他明明很喜歡您,說起您時眼睛裡都是光。”
鳳殃沉默好一會,不知為何,又輕輕重複一句。
“他……不喜歡我。”
扶玉秋對他的喜歡,並不是自己想要的情感。
內殿中,扶玉秋翻了個身,猛地打了個噴嚏。
“阿啾!”
他直接把自己給震醒了,迷迷糊糊間隱約覺得一條鎖鏈從自己手腕上垂下去,一直落到床下,綿延至不遠處。
扶玉秋懵了一下。
他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再次看過去時,手腕下方空無一物,隻有金鐲在流淌著鳳凰火紋。
扶玉秋疑惑地晃了晃手,沒感覺到任何沉重的阻力。
“睡懵了吧?”
扶玉秋也沒多想,左右看了看:“鳳凰?”
沒一會,外麵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鳳殃緩步而來,一身白衣在暖燈燭火下襯著更加恍如仙人。
他伸手撩開床幔,動作全是旁人無法學出來的尊貴。
“怎麼,做噩夢了嗎?”
扶玉秋搖頭,他拍了拍床:“你不來睡嗎?”
鳳殃金瞳微閃,第一次拒絕扶玉秋的“邀睡”。
“我不必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