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騰空用了鎮痛的方子, 讓李林甫最後一程能夠走的舒服些。
可畢竟人力抵不過生老病死,李林甫依然一日比一日衰弱。
他再未提過聖人,可動作卻沒有停止,儘管身體已經奄奄一息, 可仇恨的火焰卻絲毫沒有削弱。
他報複了帝王, 也沒忘了給帝王上讒言的楊國忠。
終於,李林甫指揮著王鉷等黨羽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後一次政鬥。
“去楊國忠府上, 就說, 咳咳, 老夫請他過府一敘。”李林甫聲音微弱道。
楊國忠正在府上宴飲作樂, 聽到右相府上來人請他過府一敘後有些納悶,心裡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
“那老家夥都快死了, 還找我乾什麼。”楊國忠嘟囔了一句,不太想去見李林甫。
他在李林甫手上吃了太多的虧,都已經形成心理陰影了, 哪怕如今知道李林甫就快死了, 他也不太願意去見李林甫。
能等著敵人死,為何非要湊上去找不痛快呢。
奈何如今李林甫依然還是右相, 統領百官, 楊國忠再不願意去右相府也得老老實實去。
楊國忠剛到右相府, 管家便引著他往前走, 楊國忠走著這條自己熟悉的路,越走越熟悉,心裡直打鼓,分明已經到了八月,可他額角還是沁出了幾滴汗。
“李管家,咱們是不是走錯了路?”楊國忠不禁問道。
管家看了他一眼, 語氣倒是十分客氣:“是這條路。”
楊國忠額角的汗滲出更多,勉強扯了個笑容:“我瞧著這條路像是往月堂去的路,月堂可不是什麼養病的好地方。”
“郎君特意交代要在月堂見楊大夫。”
如今楊國忠已經是禦史大夫了,就等著再進一步拜相。
隻是這聲“楊大夫”的敬稱並沒能給楊國忠帶來多少底氣,他走在這條他曾經走過許多次的路上,心裡直發虛,腳步一慢再慢。
先前他沒有自成一勢的時候,就是靠著給李林甫當狗腿子往上爬,那時候李林甫時常在月堂召見他們,每每議事之後,朝上便會有人家破人亡。
一來一去,月堂這個地方給楊國忠留下了不少陰影,尤其是在他背叛李林甫之後,更是對這個地方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哪日也被李林甫弄的家破人亡。
走入月堂之後,楊國忠終於見到了李林甫,他站著,看著躺在榻上的李林甫。
這個老家夥已經快死了,楊國忠盯著李林甫那雙已經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眼神一點點從李林甫稀疏的白發看到枯瘦的十指,終於確定了這件事。
上次在興慶宮裡他沒來得及仔細看李林甫,隻惱怒於李林甫的氣勢,今日再見,楊國忠仔細看了李林甫,方才愉快的確認眼前這個老東西的確要死了。
楊國忠在得到李林甫快死的結論後,他終於感覺那股一路上環繞在自己身邊的寒氣淡了一些。
甚至連帶著語氣也沒了恭敬。
“右相找下官前來,不知有何吩咐?”楊國忠站著,居高臨下俯視著躺在床上的李林甫。
李林甫咳嗽兩聲,他咳得十分吃力,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一樣,眼角都咳嗽出了一點淚滴。
“老夫要死了,你一定會繼任宰相。”李林甫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
楊國忠臉上掠過一絲得意,口上卻稱著不敢:“聖人的意思,非你我能夠揣測。”
李林甫不搭理他,隻是接著緩緩往外說:“老夫的後事,還要托付給你。”
哼,你也知道得托付給我啊。晚了,等你死了我一定儘管想法子把你全家都送下去給你作伴!
楊國忠心裡憤憤想,麵上卻依然恭恭敬敬應承下來。
“那老夫就耽誤你了,想必一會聖人就要召見你,咳咳,你走吧。”
不知怎的,楊國忠似乎從李林甫那張僵硬的老臉上看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他打了個寒顫,又連忙說不敢不敢,看著李林甫閉上了眼不再搭理他,楊國忠才悻悻離開了右相府。
隻是李林甫那個古怪的樣子一直繚繞在楊國忠心裡,讓他不得安穩。
“楊兄?”
邁出右相府,楊國忠忽然聽到了有一道聲音喊他,一轉臉,卻是個老熟人。
楊齊宣諂媚笑著,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瞧瞧我這個嘴,隻想著往日情誼,險些忘了如今楊兄已經是一品大員了,該叫楊大夫才是。”
楊國忠淡淡看了楊齊宣一眼,沒有搭理他。
先前同在李林甫手下效力之時,楊齊宣因著還有李林甫女婿這一層身份,加上他出身高貴,隱隱有點看不起他的意思。隻是如今自己已經青雲直上,身上的官袍一年一換,楊齊宣還穿著當初那身官袍,楊國忠便有些看不起楊齊宣了。
出身一王三恪的楊家,還是李林甫的女婿,卻混了這麼多年還隻是個五品小官,真是廢物啊。他要是有這麼好的出身和靠山,早就爬上來了。
楊齊宣被楊國忠冷待也不氣惱,還笑眯眯跟在楊國忠身邊攀交情。
泰山倒了,他也該早早再尋一座靠山啊。
當初隻是尋常的同僚情誼,但是經過楊齊宣這麼一說,仿佛他當年當真與楊國忠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一樣要好。
一直騎著馬到了楊國忠府邸門前,楊齊宣才頗感遺憾送楊國忠進了府門,自己不舍看了一眼楊府,這才慢慢悠悠打馬離開。
楊國忠卻在府裡連熱茶都沒喝上兩口便被內侍宣旨喊去了興慶宮。
李隆基今日難得沒有看歌舞,而是坐在龍椅上,看到楊國忠進來,揮手免了他的行禮。
而後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楊國忠站不住了。
“國忠,你身為劍南節度使,如今南詔叛亂,鮮於仲通久久不能平叛,這麼放著也不是辦法。你就去劍南監督他一段日子吧。”李隆基輕描淡寫道。
楊國忠駭的站都站不住,腦中一瞬間門閃過了李林甫那個古怪的笑。
他就知道!
楊國忠恨的要吐血,他就知道李林甫那個性子隻有害人的份,怎麼可能會忽然向他服軟,合著在這等他呢!
這個關節頭上,眼看著李林甫就要咽氣了,聖人早就厭煩了處理政務,李林甫一咽氣肯定會立刻立新相。
他若是真到了劍南被戰事拖住了腳,聖人也不能等他一年半載,肯定會立旁人為相,到時候他的一腔算計就都白費了!
電光火石之間門,楊國忠“啪”一聲跪下了,死死抱著李隆基的小腿哭訴:“陛下為臣做主啊,臣和李林甫有怨,臣離開了陛下,李林甫一定不會放過臣,到時候臣想要再侍奉於陛下左右也不能了。”
他哭訴的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楊國忠知道李隆基的德行,喜歡“憐憫”弱小,他隻有表現的越依賴李隆基,李隆基才會同情他。
楊國忠又哭:“臣的幾個妹子都在長安城,臣實在不想與親人分離啊。”
還特意扯出來楊貴妃和虢國夫人給自己做人情。
李隆基一聽見那句妹子,也是想起了楊玉環和楊玉瑤,先前他也已經在女眷麵前誇下了海口要立楊國忠為相。